他对她不好,她一定是心死,连孩子们都不要了。
想到这个可能,蔚衡的心都梗住。
不可能,云兮那么爱孩子,不会离开陈家的。
她是那种宁愿自己受苦,也绝对不会让孩子受苦的母亲。
思及此,胸口又缓和了些。
明雪也醒了过来,看到蔚衡蜷缩在对面,布帘轻微晃动,外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睡不着?”明雪声音极低,怕吵醒了康儿。
“嗯!”
“怪我带的箱子太多,位置都没了。”
“没关系,特殊时期。”蔚衡收了腿,让明雪能够伸展一下。
“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蔚衡想过这个问题,大约都会往安全的地方逃。
至于哪里安全,谁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也许是都城,也许是其他更远的地方。
蔚衡已经发现,沿路都有难民在增加。
景都府一乱,周边的百姓都开始慌乱,害怕景都府破了,就轮到他们。
景都府还有城墙和护城河拦着,有撤离的时间。
敌国的军队要是攻破了景都府,杀了进来,他们连撤离的时间都没有。
很多人这么一想,估计都要逃离,难民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大。
目前至关重要的一点,是要看景都府的这一战,是胜是败!
胜,他们还能喘一口气。
败,那就只能各凭本事,拼命的逃。
明雪转头看着车窗外,为何她这般的命苦?
争不过人,也逃不脱命运。
她以为撤离会是一个机遇,可目前来看,好像不是机遇,而是另外一种困境。
连蔚衡都不知道前路在哪的逃离之路。
*
“这如何寻找我们凌府的马车啊!”
凌云杰眼睛一黑,前面的逃难人流冲击着他的视觉。
深更半夜,官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后面的想往前挤,可前面又挤不动。
“牵着马儿走小路。”云兮下马。
可是同他们一样想法的人也很多,三人两马走到天亮都未必能找到凌家的马车。
“好冷啊!”凌云杰跳下马,“淮儿,下来,走几步,暖和一下身子!”
“大冬天骑马冻死了!”
云兮递给淮儿两样东西,“手衣戴上,这暖炉还是热乎的,放在胸口。”
“你娘给你的,我忘记了。”
凌青淮一路冻坏了,连忙接过,“多谢姑姑。”
“妹妹,你偏心,我怎么一样都没有,我也冷。”
凌云杰是真冷,当时走得急,披风也没带一个。
“你冷关我何事,你娘又没让我带东西。多走一会,保管你热起来。”
凌青淮嘿嘿一笑,还是他娘疼他!
*
天亮了,马车里的人都醒了过来。
“我娘呢!”陈与时第一个发现云兮没在的。
“你娘去找你青淮表哥了,找着了就会回来的。”
宋妈妈犯愁,没有热水,只能用冷水沾沾软巾,再给孩子们擦擦眼角嘴角。
大冬天的,大人能忍受,孩子们如何受得了。
担心生病啊!
孩子们好像知道日子不同,都乖乖听话,不哭不闹。
芽儿拿出干粮,大家对付着吃。
另一边的张氏肚子也饿了,想到吃食,她可拉不下脸去拿云兮的,便让张妈去外面买。
这可苦了张妈,沿路挨个地问,东一家,西一家的,好在给价高,能买着一些。
可也是一个时辰以后。
张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又不好发作。
陈志成跟着马车走了一程,看到旁边有人吃饼子,也饿了。
撩开车帘子问张氏:“怎么还未上吃的!”
张氏心虚,“张妈去拿了,你等会。”
陈志成只好作罢,放下帘子。
张妈抱着吃食挤过来,放在马车夫后边的一块空置地方。
“夫人,换回来了。”
张氏连忙拉开车帘,翻找了一遍,“这都是什么粗鄙的食物?”
张氏娇养惯了,虽然饿极,看到这一堆食物,也是只犯恶心,吃不下。
张妈为难道:“夫人,没有专门卖吃食的人,都是个人带的,卖相难免差了些,兴许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张氏看见那堆着的一坨,就食欲全无,瞬间就饱了。
嫌弃地说:“你去拿点给老爷吃,剩下的你们分了。”
她是真的吃不下,黑乎乎的,脏兮兮的,一看就倒胃口。
她拿着水囊,喝了口水,一路从食管凉到胃。
不禁埋怨云兮,就不会准备点好东西,这水也是凉的,喝口热的都没有。
“春梅,去问问云兮,有没有可以生火的炉子!”
蔚衡都是交待她准备的,这些她可以理直气壮的要。
春梅年纪小,瞌睡多,听到主母的吩咐,揉了下眼睛,连忙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又跑回来,“夫人,少夫人不在,小主子们用的也是凉水。”
“这个云兮怎么办事的?怎么能给孩子们用冷水呢!这路上生病了可怎么办?”
张氏埋怨。
“宋妈妈说,本来带了炉子和炭火的,就在干粮车上,被您给卸了!”春梅声音越说越小,生怕被骂。
张氏一时哑火,过了一会才说:“她怎么不早说,我看就是她诚心故意的,故意不说炊具在那辆马车上,这时候就都怪在我头上。”
张氏越想越气,觉得云兮真是个阴毒的女人。
另一辆马车上,蔚衡看着手里的面饼,冷的,硬邦邦的,没说什么,放进嘴里咀嚼。
明雪受过苦,以前吃过比这还差的,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犹豫了一下,就吃起来。
康儿睡在两人的中间,他已经有八九个月。
之前吃奶妈的奶,昨天奶妈走了,突然断奶,康儿一整晚都在闹。
今早,商婆子寻到一位逃难的奶妈,花了高价,康儿才吃饱了,刚刚睡着。
凌家的马车上,计茴一晚上没睡,眼眶都乌青。
“你眯一会,别把身子熬坏了!”凌云龙看着妻子,心里难受。
他也一夜未眠。
孩子丢了,哪个做父母的睡得着。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倾注感情最浓厚的长子,凌家最出色的后辈。
“爹,娘。”
声音穿过人群,目光在一堆脑袋里寻觅,凌云龙面色不改,其实早已望穿秋水,心都在颤抖。
计茴以为自己听错了,撩开车帘子,张望着。
她好像听到了淮儿的声音,下一刻,一眼就从人群里瞧见那单薄高挑的少年身影。
计茴眼睛又红了。
淮儿好好的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呢!
*
“是你姑姑把你救回来的?”计茴听着,觉得不可思议,云兮哪来这般大的本事,一个人就把淮儿给带了回来。
“你二叔没去?”计茴又问。
“二叔不敢离开凌府,怕我回府没人,一直在府外等着呢。”凌青淮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一身的轻松,“要不是姑姑,我回不来。”
凌云龙看着安然无恙的儿子,“回来就好,好好睡一觉。”
“淮儿,你睡。”
计茴赶忙抱着最小的孩子下马车,把位置留给凌青淮。
她眼睛都不敢往前看,怕瞧见云兮,也不好和凌云龙对视。
一路上,她都在责怪这个姑子,可救下淮儿偏偏是她。
计茴心里别扭的很,最后想到凌云兮是凌家的人,她一个凌家的人救凌家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救回是本分,没救回来才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