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主簿的愤怒无从宣泄,他看向黄定洲,问,“所以,你推测,这些尸体全部都被蛊虫掌控了?”
黄定洲当即点头。
谢主簿抓住黄县令的胳膊,十分用力,死死盯着对方,“你怎么发现的?”
不难听出,他冷漠的语气背后,深藏着惊惧。
黄定洲,“我们赶到现场时,这些自刎而亡的人,有一部分还没死透,本官上前检查了他们的致命伤,试图挽救一二,但是没有成功,本官按压他们颈动脉止血时,发现他们动脉里有东西,虽然有所猜测,但,没想到竟是如此狠毒的手段。”
谢主簿极力忍住内心的焦虑、痛苦、惊惧,吐出了一句,“愚蠢!放下这玩意!立刻去用盐和醋沐浴更衣,快!”
从这一点,足以看出,背后之人,那过分的控制欲和泯灭的人性,衍生出多么残忍、冷酷、可怕的作为。
往事如潮水般上涨,将谢玉砚淹没,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在杀了柔韫公主后,他明面上被贬到南蛮任从九品下陪戎副尉,实际上,是南蛮内部管理失控,陛下需要有心腹前往重新掌控场面。
他前往南蛮的时候,带了陛下赠予的暗卫,以及从天策军中挑选的高手,一路乔装,改头换面,潜入了南蛮。
南蛮的族群,一直都是空前的团结,他们一直信奉自己的古神,蚩尤。
南蛮族的圣女,就是他们的领头人物。
为了巩固皇权,加深对南蛮的渗透,皇帝纳了南蛮圣女的族妹为妃。
晋自开朝以来,收下南蛮之后,就对南蛮多加恩典,就连科举都对他们有倾斜,还减免税赋,鼓励耕种、读书。
这几百年来,南蛮族已经从方方面面被渗透得差不多了,从南蛮愿意千里迢迢送圣女族妹来参加选秀,就能窥见这政策的成功。
但是,偏偏,在这个南蛮妃成功诞下二皇子的时候,南蛮族内乱了。
南蛮诞生了一支新的侍奉古神的教,称为濮西教,他们崇山纯血论,他们认为南蛮妃与外族通婚,是对古神的不敬。
他们认为现在的族人,特别是圣女的拥护者,已经被外族蛊惑,养得骨头都软了。
他们想要颠覆现有的腐朽局面,濮西教都是纯血论的崇拜者。
濮西教的确很强,在很短的时间内,砍杀了大部分圣女的势力和拥护者,甚至,抓到了当时的圣女。
濮西教的教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武者,他不懂蛊,但是他武力值很高,而且很聪明,对古籍更是朗朗上口。
圣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论是武打还是智斗,都输得很难看。
濮西教的教主在圣女的恳求下,同意不再多造杀戮,当时,濮西教的教主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他想跟圣女一起诞下最纯正的血脉。
他很清楚,在以圣女为尊,信奉古神的南蛮,光凭他的武力很难完完全全地掌控南蛮,所以,他需要一个继任者。
由他掌控的继任者。
圣女拖延多时,都没能等到朝廷的援兵,只好暂时同意了他这个条件。
但,圣女背地里已经重新选定了新的圣女人选,准备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暗中将新的圣女送出南蛮。
成为圣女的条件,事实上,除了自古传承需要的血脉论,最重要的是,圣女需要继承万蛊。
南蛮族认蛊,不认人。
谢玉砚赶到南蛮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旧圣女计划败露,即使已经怀了教主的孩子,也没能幸免,被押到祭祀场虐杀而亡。
而新的圣女,过于年幼,还没逃出南蛮,就被濮西教教众带回,被教主宣判,她是卑劣的窃贼,偷走了圣女的万蛊。
濮西教教主因为被欺骗、计划被大乱,愤怒到极点,他在迁怒,他不想继续采取怀柔政策,只有鲜血,才能平息他的愤怒,他要新圣女匍匐在他脚下,跪舔他的鞋面,求饶。
新圣女不愿为他所用,更不可能求饶,当场吞金自杀。
谢玉砚赶不上救她,等他率兵杀入重围,新圣女已经死去。
圣女死亡,她身上的万蛊失控,蛊虫从她的胸腔、口鼻,动脉飞奔而出,见血就咬。
那是谢玉砚此生无法忘怀的恐怖场面。
蛊虫先咬杀的是濮西教教众。
这些教众被蛊虫咬伤后,就成了行尸走肉,无差别杀人,只要是活的,他们都会扑过去,蜂拥而上,像饿了几百年的猎犬,将猎物咬死,啃噬猎物的血肉。
这不是最恐怖的部分。
当他们奋起反抗,砍下这些行尸走肉的头颅时,当宿主死亡,蛊虫就会飞出来,重新找到新的宿主,然后继续寄生。
那里成为活人的尸坑,蛊虫宿主的自助餐厅,杀不完的宿体。
前一刻与你并肩作战的友军,下一刻,很可能就会变成,吃人的怪物,意图撕咬下你的血肉。
人类和人类的信任值,在那场恐怖的战役中消失了。
谁也不敢保证,现在交付后背的友人,下一刻会不会成为怪物,转头就吃掉你。
谢玉砚带去的人,都是精英高手,武力值非凡,才华横溢之辈,但是,他们大部分人都折损在那里了。
在那样的乱战中,他们不是死在怪物的撕咬下,就是变成怪物,被砍下头颅。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人,一个个死去,眼睁睁看着祭祀广场上的活人一个个死去,但是蛊虫却没有减少。
人类,不是蛊虫的对手。
他绝望了。
他召集了剩下的人手,准备封闭那里,将所有人一起烧死在那里。
谢主簿光回想这些,就感到绝望和窒息,他仿佛依旧能闻到当时的烧焦味和火油味。
黄定洲的问话,唤回了他的神智。
谢主簿回过神,就看到黄定洲那关切的眼神,他冷漠地瞥了那竹夹上的蛊虫,“别轻举妄动,将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不要让他们接触任何人,更不要离开这里。”
黄定洲看出了他的严肃和深藏的恐慌,虽然有心探究,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黑麦,按谢主簿说的办,你去召集人过来集合。”
谢主簿松开抓着对方胳膊的手,去接对方手中的竹夹,“去用盐和醋沐浴更衣,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