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怀月还生着病,身子不见好,胃口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桌上佳肴,她只觉得腻腻的,胃里很不舒服。殷淮安见她不动筷,知道她不想吃,可是不吃怎么能行,身子会更加垮的。
想着,殷淮安夹了许多菜到她面前碗里,直到堆成小山似的才肯罢休。慕容怀月愣了一下,看向殷淮安,有些请求的意味说道:“我吃不了那么多,我喝点汤就行。”
殷淮安不悦,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行,吃完这些。”
又是这样,慕容怀月心底哀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
果然就算和殷淮安有过肌肤之亲,那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顶多她会和殷淮安心平气和地坐着说会儿话,当然这也要看殷淮安的心情。
饭菜才下去了小半碗,慕容怀月已经撑到不行了,她费劲咽下一口米饭,再度开口请求:“我、我有些难受……”说完,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按着肚子,不停干呕着。
见此情形,殷淮安没有再强迫她,他让人撤了膳桌、奉上热茶。慕容怀月喝了两口茶,缓了好一会儿,感觉好些后才开口道:“多谢。”
殷淮安叹息一声,扶她到内室贵妃榻上坐下歇息,又让人在炭盆内多添了些炭火,片刻后,房中甚是暖人。
殷淮安伸手握了握慕容怀月的手,又差人拿来一床略薄的云丝夏被来,让她盖着:“你先休息,一会儿大夫来为你诊脉。”说时,殷淮安替她掖了掖被角。
慕容怀月微微发愣,她很不适应殷淮安此刻的温柔关怀,怔怔地看着殷淮安离开房间,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弄玉进来为她梳妆,她才回过神。
弄玉伶俐,一双巧手为慕容怀月梳了个极好看的发髻。弄玉端详一番,甚是满意地拿着铜镜到慕容怀月面前,俏皮笑道:“小姐您看,今日的发髻好看吗?”
慕容怀月看了看,温柔一笑,夸奖道:“今日梳的特别好看。”
“小姐绝色,自我到了京中,就没看过比小姐长得还俊俏的女子。”弄玉轻轻抚着慕容怀月的一头青丝,惋惜道,“我跟小姐到了别院,就没见小姐好好打扮过,难得今日有了兴致,必得好好打扮一番。”
闻言,慕容怀月苦笑一声,当日她身无寸缕被殷淮安带回将军府,女子所用的胭脂香粉、簪钗钿坠,一概没有。那日她搬到别院居住,殷淮安差人送来一些她在王府时的旧物,她这才有了可以梳妆打扮的东西。
只是在别院这段时日,天气寒冷,她整日待在房间里不出门,再加上她身子一直未好,就懒懒的从不仔细打扮,每日也就让弄玉简单梳头便可。
慕容怀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垂眼思忖,今日也不知是自己起了心思还是弄玉有意,想着女为悦己者容而如此。
这样想着,她禁不住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甚是可怜。
弄玉没发觉她的不对劲,还在喋喋不休:“小姐,今儿带这支簪子吧,很衬您身上这身衣裳呢。”
慕容怀月下意识低头一瞧,整个人一顿,怪不得殷淮安如此温柔待她,她今儿穿的这件暗紫绣白花的衣裳是秋月明的。
她现在的衣裳,质地极佳的那些是下人把秋月明之前不怎么穿过的衣裳拿来给她穿;而另外几件做工一般的则是云落的陈年旧衣。
慕容怀月低头抚着衣裳上的绣花,心底一阵酸涩,大概殷淮安又当她是秋月明了吧。
弄玉这时也发觉不对了,搁下簪子,小心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这衣裳不好看吗?”
“没有,”慕容怀月抬眼冲她笑笑,“就带这支簪子吧。”
一番功夫后,慕容怀月梳妆完毕,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她往窗外瞧了一眼,说道:“趁大夫没来,你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吧。”
弄玉看起来有些为难,犹豫道:“可是将军吩咐外面冷,要小姐在房中等大夫过来。”
“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说着,她拉起弄玉,二人往外走去。
“今儿倒是没前两天那么冷。”慕容怀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心里也畅快了不少。她来别院这么久,还没有完全逛过呢,于是弄玉扶着她,两人慢慢往别院的小池走去。
别院的小池不如府里的,池旁四周都围着乱堆砌的奇石,那奇石周围落满了积雪。她们走到旁边,发现唯一一条小路也被积雪堵上,便掉头往回走。
“等雪化了,我们再过来吧。”弄玉说道。
“好,等来年开春暖和了,我们在小池里养几尾鲤鱼,再养两只乌龟。”慕容怀月兴致很足,以前在王府她就养了不少小动物。
弄玉嘟嘴,不解道:“小姐,为什么养乌龟啊?多没劲。我们养一些活泼的,不好吗?”
“养乌龟很好玩的。”慕容怀月仔细给弄玉讲着养乌龟的乐趣,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二人说着话沿廊下往回走,尽头往左拐个弯再走几步路便是住的房间了。
殷淮安带人过来,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笑语声,他止住脚步,细听了下,发觉那声音不是在房中,而是由一旁传来。
他转身往那说话声走去,却在拐弯处迎面碰上回来的慕容怀月。
慕容怀月只顾和弄玉说话,没太注意,便一头碰上了殷淮安的胸膛。她“哎呦”一声,捂着口鼻往后退了一步,仰脸看着身前高大的男子,脸上笑容隐去,她略带惊慌地含混道:“啊,淮安……”
殷淮安拿开她的手俯身细看,见她没受伤,才开口道:“怎么出来了?不嫌冷吗?”
“想出来走走,今日还好,不算太冷。”慕容怀月说道。
殷淮安“嗯”了声,带着人回到房中,让何大夫为她把脉。
依旧是老样子,何大夫嘱咐完慕容怀月要好生保暖、不要郁郁寡欢,便和殷淮安去到偏殿回话。
“怎么样?”殷淮安问道。
年迈的医者还是之前那番话,殷淮安听得头疼,打断他:“你尽力就好,另外今日的药除了之前那些,再加两副避子汤药。”
何大夫垂眼,拱手听令。
殷淮安要回去,突然停住脚步,背着大夫问道:“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何大夫顿了一下,自然明白男子所指什么,便老实回话:“自然是有,只是很伤身,按照小姐目前的身子状况,老夫实在不建议小姐这个时候用这种药。”
“那就作罢。”
见殷淮安口吻有所和缓,何大夫又叹息补充道:“其实,小姐这两次吃的这种避子汤药多少也会对身体有所损害,偶尔吃几次没什么,但吃的次数多了,不但损害小姐玉体,避子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殷淮安侧身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在这京中有的是好大夫,你若不行,自有行的巴不得来我府中应下这门差事。”
吓!
何大夫登时心中警铃大作,自知说错话的瞬间,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提着口气,紧张回话道:“老夫会尽心照顾好小姐。”
“那就好。”
慕容怀月正百无聊赖拨弄着榻上铺着的西域毯子上挂着的吊穗,还未见到人,就听见屏风外殷淮安的声音:“都下去吧。”
她支棱着脑袋看殷淮安走进来,问道:“何大夫怎么说?我还要喝很久的药吗?”
“嗯。”殷淮安在她身旁坐下,“还是老样子。”
慕容怀月不置可否,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总是容易困乏不说,还时不时的咳嗽。其实仔细想来总觉得不是什么大病,但就是总也不见好。
殷淮安看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想出去走走么?”
“什么?”慕容怀月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出去逛逛,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带你出去逛一下吗,你想出去吗?”
“你今日不忙么?”
“不忙,”殷淮安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儿难得出日头了,出去走走也好。再说了你今天难得打扮一番,闷在屋子里多可惜。”
闻言,慕容怀月慌了神,神情急切,想要分辩些什么。可殷淮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说道:“一会儿吃了药我们便出去。”
“……好。”慕容怀月虽应下了,但耳根泛红、脸颊发热,总觉得殷淮安说她梳妆打扮意有所指。
很快两份汤药便送来了,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其中一副药是避子汤药。默不作声地吃了药,又坐了片刻,便和殷淮安出门了。
慕容怀月身子不好,步履缓慢,殷淮安便一手执扇、一手牵起她,二人并肩慢慢走着。
京中临近除夕还有不少店铺开着,两人在一家胭脂水粉店铺前停下,殷淮安低头问道:“进去看看吗?”
慕容怀月抬头看了眼匾额——玲珑醉,她没听说过这家店铺,心下有些好奇,便轻轻点头。
二人进到店里,店铺老板是一位和善的妇人。妇人是开门做生意的,看眼色的功夫是炉火纯青,她见他们二人样貌出众、衣着不凡,想也不想就满脸堆笑,迎上前招呼道:“二位,想买些什么?”
“你看看,喜欢些什么。”殷淮安将慕容怀月拉到柜台摆着的水粉前,又扭头问妇人,“只有这些吗?”
“哎呦~公子,您一看就是贵人,我这小店刚开不久,一些稀罕水粉要过了年才能运过来,到时候您再来瞧,绝对会让您满意的。”
“什么水粉这样罕见?”殷淮安随口问了一句,一旁看水粉的慕容怀月倒是好奇,也侧过身看向他们。
妇人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是南洋来的紫茉花露,极其珍贵的东西。公子若是喜欢,我便为公子留一盒,待过完年,公子来取便是了。”
“这紫茉花露有多少我全要了。”说罢,殷淮安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丢给妇人,“这是定金,过完年我来取,你要给我留好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妇人眉开眼笑,捧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殷淮安又让慕容怀月挑了些喜欢的胭脂水粉,妇人细心包好,递给慕容怀月:“小姐,您拿好。”
二人接过东西要走,妇人在身后笑意盈盈说道:“祝两位贵人恩爱长久。”
慕容怀月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仰脸去看身旁人的神情。殷淮安唇角抿了抿,淡然往外走去,慕容怀月便握紧手中的水粉,低头跟上。
本以为殷淮安会就此发怒,慕容怀月跟在身后提心吊胆走了半晌,直到殷淮安停下脚步转身问她:“别磨蹭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什么?”
殷淮安往旁边一抬下巴:“炸糕,吃吗?”
慕容怀月下意识点头,殷淮安便开口让老板炸两块儿糕。慕容怀月在旁边看着,闻到油炸的香气却十分反胃,她小心瞟着殷淮安的脸色,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扫了他的兴致。
炸糕很快做好,老板用油袋装好递给他们。殷淮安和慕容怀月一人拿着一块儿,就在炸糕摊坐下吃着。
慕容怀月硬撑着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她带着讨好的笑看向殷淮安:“我可以把炸糕带回别院再吃吗?”
还未等殷淮安有所回应,听到她说话的炸糕摊老板插话道:“炸糕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慕容怀月为难地看了一眼小摊老板,又看着殷淮安,一双桃花眼甚是明亮。
“你是不是吃不下了?”
慕容怀月点点头,捧着炸糕小声说道:“太腻了。”
殷淮安看着她这副表情,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慕容怀月不明所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殷淮安,一下也愣在原地。
殷淮安执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凤眸。他轻咳一声,同样小声说道:“你这么小声说话,是怕老板听到吗?”
慕容怀月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声。见她如此,殷淮安笑意更甚。
“不想吃便不吃了吧。”殷淮安从她手中接过炸糕,丢在桌上,“走吧,我们再去逛逛,然后回去。”
慕容怀月和他并肩走着,人却在殷淮安那个笑里没回神。她扭头瞧了一眼殷淮安,见他不仅没有因为脂粉铺妇人的话而生气,此刻还春风满面,她一时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