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且听秋风看秋画
作者:赌书泼酒不泼茶   明月别枝惊鸿最新章节     
    蓦地,他搁下茶盏,迅疾起身,一字一句道:“我去请殷将军帮忙。”
    说着,他便阔步往外走。
    闻言,慕容怀月着急小跑着去拦,无奈段无尘步子大、走得又快,她小跑着跟在后面,也拦不住。
    “表哥你等等——”
    二人一前一后急行着,在正殿外的廊下竟碰到了元亲王和殷淮安。
    慕容怀月见此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她不明白殷淮安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而父亲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喘了口气,和段无尘到他们面前站下,见礼问安后,她迫不及待问道:“父亲去哪里了?”
    元亲王只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我和淮安有要事商量。”
    段无尘也无比心急,道:“王爷,怀月和亲一事,无尘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和淮安在商量此事,你先带月儿回房。”
    段无尘看了眼殷淮安,道了声“好”,便要和慕容怀月回去。慕容怀月张了张嘴,又见殷淮安一脸从容,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抿了抿唇,便转身和段无尘离开。
    回到房间,她立刻让怜音去正殿打听着消息,自己则在房内焦急踱步。段无尘瞧见,反过来安慰她,道:“你父亲和殷将军在商议着,你放心,有他们在,你不会被送去和亲。”
    “表哥你不明白。”慕容怀月垂头丧气,段无尘看了也颇为心疼,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想要去拉她的手。
    慕容怀月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他的手,恍若不在意道:“表哥刚回京,不如先去偏殿好好歇歇吧。”
    “怀月……”
    “表哥不要担心怀月,去歇息吧。”慕容怀月招招手,唤来弄玉,段无尘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去了偏殿。
    慕容怀月在房中等了半日,怜音才回来,慕容怀月忙问道:“怎么样了?”
    “小姐,恕奴婢无能,实在打听不出什么。”怜音为难不已,“奴婢在正殿外候了半日,什么都没问到,王爷和殷将军在里头说了好一会儿话,也不让人伺候着,奴婢回来的时候王爷和殷将军也还没出正殿呢。”
    闻言,慕容怀月莫名有些不安,便自个儿出了门,往正殿去。
    只是不巧,她一到正殿,恰巧元亲王要送殷淮安出去,见到爱女,元亲王随口道:“月儿,你送淮安出去吧。”
    慕容怀月欲言又止,硬生生岔开了话题:“父亲,月儿有急事要和您说。”
    “回来再说。”
    “可是——”
    殷淮安也不想她为难,便向元亲王见礼,笑道:“淮安自个儿出去就行,王爷还是听听安平公主有何急事吧。”
    元亲王点点头,挥手往府内总管将人好生送出去。
    待殷淮安一走,慕容怀月拉着元亲王的手,急切道:“父亲,和亲的事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父亲也不要为月儿操心了,月儿不想让父亲为难。”
    元亲王拉着爱女到殿内坐下,宽慰道:“放心吧,父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父亲和殷将军说了什么?”
    “一些朝堂上的事,你放心,此事一成,离戎妄想求娶公主一事也不会成。”
    慕容怀月抿唇不语,只温顺笑笑,道:“一切听父亲的。”
    她心中忐忑地等了数日,期间什么消息都没有,元亲王似乎吩咐了府里人,不许任何人对她说起宫里的事。
    慕容怀月如瞎眼聋耳的人一般,什么都不知道,她见探不出信儿,只不能离开王府,每日除了伺弄府里的花干等着也别无他法。
    眼瞧着秋风起了,府内花落了不少,终于,离府多日的元亲王回了王府。
    烦心多日的慕容怀月急急地去到厅堂,见父亲喜形于色,也不自觉地欣喜道:“父亲,怎么样了?”
    “你放心,明日,圣上便会收回和亲的成命。”
    “真的吗?”慕容怀月如释重负,又笑又哭道,“父亲是如何劝说圣上的?”
    元亲王拉着爱女的手,笑道:“别哭了傻丫头,这一切还是多亏了淮安啊。”
    “什么?”
    元亲王因着还要去宫中,便没有细说其中缘由,只是安慰了几句,便让她回房了。
    慕容怀月虽说心中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占据了心绪。
    可是又不能去问殷淮安,她看了眼时辰,估摸着也是国子监下学的时辰,便更衣后让弄玉陪着,打算去太尉府找宋灏打听一下消息。
    刚到太尉府,宋灏的马车也刚好在门前停下,她走上前,也未与宋灏有过多的问候,便直接问道:“你可听说最近宫里有什么异动吗?”
    宋灏拉着她进府,边走边说道:“我们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你也不问候一下我的近况,上来就问其他的事情。”
    慕容怀月打量了他一眼,撇撇嘴,道:“瞧你胳膊腿都齐全,有什么好问的。”
    “呿,倒是能开玩笑了,看来你和亲的事已经摆平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宋灏给她倒了杯茶,“这些日子我的耳朵可没闲着。”
    “那……”慕容怀月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那殷淮安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宋灏略一挑眉,狐疑道:“你和淮安怎么了?变得如此生疏。”
    “……别问了。”
    宋灏漫不经心道:“不说就不说,反正一会儿殷淮安会过来,我亲自问他。”
    “他会过来?”慕容怀月猛地起身,“我先回去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连面也不见了?”这下宋灏讶异不小,拉着她不让她走,“有什么误会解开不就好了?”
    “没有误会……我府里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少来,我又不是傻子。”
    “我真得回去了——”慕容怀月掰着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可宋灏握得紧,她挣不开,“你松手。”
    “我不。”宋灏笑嘻嘻道。
    “你无赖!”
    “嘿嘿!”
    慕容怀月气结,抬脚要踹他,宋灏轻松闪开,脸上还做着鬼脸逗她:“踹不着~”
    两人正一气一闹着,没注意不远处有人过来。殷淮安跟着太尉府的总管往厅堂走,走近了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拐过弯,他便瞧见宋灏正和慕容怀月闹着。
    眼神一暗,他拦下打算通报的总管,挥手让他退下。
    不动声色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殷淮安从未看慕容怀月在他面前如此,于是心中十分不快。他缓缓舒了口气,平复下心头冒出的邪火,故意咳了两声,才走过去。
    两人听见动静,齐齐扭头看去,殷淮安见他们如此,压下去的邪火又烧起来了。
    “你可来了,怀月要走,我可替你拦下了。”宋灏说着,也松开了手。
    听了这话,慕容怀月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这就回去了?也不问问淮安和亲的事?”
    “……”慕容怀月有些犹豫,踌躇再三,还是摇摇头,“算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吧。”安静半晌的殷淮安终于开口,只是宋灏却急眼了,大声嚷嚷道:“你不是说今晚要陪我喝酒吗?”
    “你自己喝吧。”殷淮安撂下一句,便扭头看向慕容怀月,“走吧。”
    “不用麻烦——”
    “不麻烦,也别再拒绝,”殷淮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得感谢我。”
    “什么?”
    “路上说。”
    慕容怀月没办法,只好跟着上了马车,轿内安静得吓人,慕容怀月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是她不先开口,殷淮安也绝不开口,两人这么别扭了半路,还是她先受不住,主动问道:“和亲的事情,你和父亲是怎么商量的?”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当哑巴了呢。”殷淮安冷哼一声,“刚才和宋灏还有说有笑的呢。”
    “……”慕容怀月一怔,旋即扭过头不理他,心里也泛起了委屈。
    从拥有两世记忆的殷淮安口中听到如此嘲讽的话语,她总会喘不过气。在殷淮安面前,她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心态会顿无影踪,只剩自卑。
    习惯性地撩起侧窗的轿帘,瞥见外头的弄玉正好也抬头看她,两人对上眼,都笑了起来。
    殷淮安将一切尽收眼底,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道:“抱歉。”
    慕容怀月没听清,也没再问,只是安静着。
    回到王府,她低着头谢过殷淮安,便和弄玉头也不回地往府内走去。殷淮安在身后看着,凤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圣上果然派人收回了和亲的圣旨,这时慕容怀月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一队突厥兵袭击了离戎,而殷淮安和何孝宸各率领一队精锐将士,击退了突厥兵。
    借此,圣上笑里藏刀,软硬皆施逼迫新可汗以感念大周襄助为由,撤回了和亲要求。
    “为何突厥会突然奇袭离戎?”
    面对爱女的发问,元亲王并不言语,只是笑笑:“月儿,官场上的事不是一两句便能说清楚的。”
    慕容怀月不懂,也没再追问,但她总觉得这件事与殷淮安脱不了干系。
    她要向殷淮安道谢吗?
    思虑再三,她还是让府内总管挑了些贵重玉石,以父亲的名义送往将军府。
    心中重石落地,她一晚上心情都很好,早早地沐浴后,她只穿了贴身纱衣斜倚在贵妃榻上看书。
    怜音点了安神的熏香,书夏奉上茶点,弄玉也在一旁执扇扇风。
    “你们都下去吧,眼看着天要凉了,你们回去把秋衣整理出来,等入秋后便好穿上。”
    三人退了下去,慕容怀月颇为自在地品茗看书,很是入神。
    几上的盏灯燃了一半,她打了个呵欠,看着时辰不早,想要入睡。
    正想叫怜音拿水来洗漱,听见门响,她笑道:“正打算叫你呢,快拿水来,我有些困了。”
    “那看来是我来的不巧。”
    慕容怀月一怔,抬头看去,只见殷淮安绕过屏风进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慕容怀月拧眉,心中气恼王府的值夜家丁竟如此无用。
    殷淮安走近,目光一低,道:“竟然在看论语?”
    “随便看看罢了。”慕容怀月搁下书,瞥见自己还只穿着里衣,耳根有些泛红,匆匆下榻扯了件外袍披上。
    又不是没看过,殷淮安一抿唇,也不能真将这话说出来。他径自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谢礼我收到了,我很喜欢,所以特来道谢。”
    “……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你父亲已经谢过我一遭了,所以一猜就是你送的。”
    “哦。”慕容怀月不吭声了,低着头期盼他赶紧离开。
    “过些时日是我生辰,我想邀请你去。”
    “我不去。”慕容怀月拒绝得很干脆,她才不会自找不自在。
    殷淮安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拒绝,丝毫不在意道:“你若不去,我夜夜都来请你一回。”
    无耻,下流。
    慕容怀月不敢骂出口,只垂眼在心里嘀咕着。
    殷淮安叹了口气,走上前,俯身看她:“别当没嘴葫芦了,多跟我说说话。”
    “……你去找宋灏。”
    “找他做甚么,”殷淮安握起她一只手,“我府中牡丹园整理出来了,改日你来看看。”
    慕容怀月心中一颤,不好的记忆侵袭而来,她唇色发白,摇着头道:“我不去。”
    “那你想去京郊吗?和去年一样,叫上宋灏他们,我们去待几天。”
    慕容怀月摇摇头,认真道:“我哪里都不去。”
    “……”
    殷淮安抿唇看她,少顷,他突然将人拉起来抱在怀里,埋首在怀中女子颈窝。
    慕容怀月愣了一瞬,紧接着奋力挣扎。
    “让我抱会儿——”殷淮安低声道。话语里的乞求让慕容怀月安静了下来,她垂着双手,任由殷淮安抱着。
    “我太想你了……”
    慕容怀月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闭上眼,死死咬住下唇,迫使自己不要将听到的话放在心上。
    “五年了,我才能重新见到你。”
    慕容怀月木然道:“什么五年?”
    “我是二十八岁死的。”殷淮安苦笑,“我死的时候在想,如果去了阴间找不到你那我就不喝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