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
作者:赌书泼酒不泼茶   明月别枝惊鸿最新章节     
    脑海乱做一团,他有些难受,握拳抵着眉心摁压。慕容怀月发觉他不对劲,关怀道:“淮安?你怎么了?”
    殷淮安微怔一瞬,随口说道:“我书房还有事,一会儿用早膳时就不用等我了。”说罢,他俊脸紧绷,快步离开。
    他曾多次梦到前世他们初见之景,上元佳节,孔明灯下,红衣夺目,直入心扉。
    前世慕容怀月死后,他终于肯承认自己爱上了她,可他不知,这份爱早已存在。
    是他的自欺欺人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或许无意间轻视自己的女子;是他的心比天高不肯让自己接受一个身份在他之上的女子;是他的傲气偏执伤了许多人……
    所以,前世的他面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除了害怕便无其他。
    他怎么会喜欢上慕容怀月?
    不,绝不可能。
    自从秋月明毒发身亡,被痛苦和惊惧攥住的他再度垒砌起自欺欺人的记忆屏障,逼迫自己忘记秋月明临死之言,又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所爱之人只会是秋月明。
    而那最真实、也最无法令他面对的心思被压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他的妻子是秋月明,妻子身亡是因为妒妇送来的茉莉糕,妒妇骄纵跋扈、草菅人命,是他的仇人。
    他只有恨她、将自己遭受的痛苦尽数归咎于她,心底深处才会放过自己。
    只是如今的他终于意识到,是他亲手毁了梦中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
    前世他爱而不知,不悦慕容怀月高高在上,便将她拉下神坛,肆意凌辱、践踏。如今,看着她温顺听话的模样,他却希望她如前世那般明快灿然,纵情欢笑。
    心口沉闷得厉害,他撑着书案一角,勉力站住。
    年少时,他因粗心遗失了母亲的遗物金香囊,后来遍寻不得,只在前些时日,殷文钊帮他寻了一个五分相似的金香囊。
    后来,他因自欺欺人毁了一个一心向他的女子,如今又想要了,真是可笑。
    可人不似金香囊,经过前世种种,别说有曾经的五分了,连两分都不曾有。
    拳头捏紧,殷淮安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
    正郁郁不得欢,楼汛前来书房,他收拾好情绪,故作镇定道:“进来。”
    楼汛进到房中,只一眼便察觉主子神色有异。他一顿,问道:“将军身子不舒服?”
    “你只回你的话,不用管旁的。”
    楼汛了然,将事情回禀了。
    原来殷文钊已经暗中扣下都蓝派来的杀手,正在大将军府的暗牢中审讯呢。
    殷淮安颔首,沉声道:“备马。”
    待二人到了大将军府,发现宋灏也在,原来是宋灏瞒着大理寺卿伙同殷文钊的护卫将那杀手抓住的,他在此也是要防着殷文钊将人弄死,他回去不好交差。
    等殷淮安去到暗牢的时候,卒卫已经用过一轮刑了,殷文钊见他过来,道:“已经招了,都蓝先后派了十七人到京师,这十七人潜伏在京师各地,连官衙公廨也被他们渗入了。”
    “名单呢?”殷淮安问道,“还有那女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殷文钊不答反问:“你府中的马夫是不是换过?”
    殷淮安眉头一皱,咬牙道:“难道是我府中的人?”
    殷文钊点点头,解释道:“他将你爱重安平公主一事告知都蓝,并附上了画像,都蓝便有了这么个歪心思。他找了个身形样貌与安平公主差不多的,之后又让药师日日以西域秘药给女子敷脸推骨,以求改头换面。”
    宋灏大惊,道:“我只在书上看过这些,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邪术。”
    “是啊,”殷文钊看向一言不发的侄儿,道,“淮安,你打算怎么做?”
    “旁的交给叔叔,只是那个马夫还请叔叔捉住后交给我处理。”殷淮安冷冷说道。
    “好,就依你的。”
    从大将军府出来,宋灏安排人将两名杀手送回大理寺,殷淮安看着他,闷声道:“你要回大理寺吗?”
    “对啊,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找你喝酒。”殷淮安无精打采,纵身跃上马。宋灏见他情绪不对,略一犹豫,道:“这样,你先去明珠楼等我,我稍后便来。”
    殷淮安点头应下,让楼汛回府,自个儿策马离去。
    他在明珠楼灌了一壶酒后宋灏才施施然推门而入,他一抬眼,提不起精神地招呼了他一下。
    宋灏坐下,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壶道:“你伤还没好全吧?喝这么多酒能行吗?”
    “没事。”殷淮安只手拎着一壶酒猛灌,宋灏在一旁瞧着,既迷惑又担心:“你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
    殷淮安一言不发,只猛灌烈酒。
    宋灏一把夺下酒壶,拧眉不悦,道:“淮安,你叫我出来喝酒却什么都不说,我大理寺还忙着呢,今儿过来不是看你当哑巴的。”
    殷淮安眯着眼,有些难受地捂着伤处:“宋灏,如果你伤害了一个女子,怎样才能让她原谅你?”
    “怎么可能,我又不会伤害秋儿,她那么好,我欺负她还有良心吗?”宋灏一撇嘴,也明了了,“怎么?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怀月的事了?”
    殷淮安一点头,又拎起酒壶。
    “你做什么了?在外金屋藏娇?还是——”宋灏瞧他如此颓废,禁不住正襟危坐,厉声道,“你在外边有私生子了?!”
    殷淮安睨了他一眼,沉声道:“滚。”
    宋灏也倒了杯酒灌下,托着腮嘟囔道:“那你做什么了?瞧你如此模样,必得是做了极大的对不起怀月的事情。”
    “我——”殷淮安欲言又止,须臾,只敷衍道,“我让她伤心了。”
    “那你赔礼道歉啊,这还用我教你么?”宋灏无语,“你不会一句‘娘子,是淮安错了’都说不出口吧?”
    殷淮安一顿,在心中默念,结果发现他还真说不出口。
    宋灏一手指尖点着桌面,一手端着酒杯慢饮,漫不经心道:“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让怀月伤心了?我也好引以为戒。”
    殷淮安沉默良久,忽的开口道:“宋灏,如果有人将你囚禁,并且一直不让你见家人,一直到你死去,你是不是很恨那人?”
    “废话,天底下有谁不恨吗?”宋灏毫不犹豫回答,旋即不解问道,“这跟怀月伤心一事有何关系?”
    “那如果有法子能弥补呢?”
    “怎么可能有法子弥补?”宋灏一头雾水,“这种情况除非像话本里重生轮回,那说不定还有弥补的法子。”
    殷淮安凤眸一亮,隐约有几分欣喜意味,道:“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刚才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