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回来后倒头就睡,再次睁眼时周围一片昏暗。
她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半落,但仍有余晖将一抹橘红色涂抹在西面的天角,光亮虽然微弱,却也足以将门前那颗老槐树横探出的枝杈投影在窗棂上,形成了斑驳的树影。
在一片迷惑人的静谧中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原来是房门被推开,小玉进了屋来。
“小姐你醒了?”看见缓缓已经坐起来了,小玉便吹了吹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周围的一切在烛光的照射下逐渐清晰起来,缓缓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睡在屋里,白天都发生了什么。
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喝完小玉递过来杯子里的水,缓缓问道:“你今天回来的也很早啊,铺子里怎么样?”
小玉从缓缓手中接回空水杯,答道:“挺正常的啊,是素珠和阿顺让我先回来照顾你的。”
“你在这里,那他们的晚饭怎么办呢?”缓缓操心的事也不少。
小玉回答道:“放心吧,已经安排别人送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徐趣推门进来了,看缓缓盖被坐在床上,徐趣问道:“缓缓不舒服吗?这么早就要睡了?”
身着中衣的缓缓掀开被子,边起身下床,边答道:“我是下午觉得太累了,提前回来休息了,现在刚睡醒。”
徐趣点点头,说道:“不要过度劳累,现在呢,感觉好些了吗?”
缓缓笑着答道:“已经精神多了。”
徐趣也笑了,说道:“那正好,跟我去母亲那里吃晚饭吧,明日就去永盛坊了,今日的晚宴是母亲精心准备来打前站的。”
缓缓想都没想便点头说了个“好”,然后她让小玉没出去打水,自己则坐到梳妆台前打扮起来。徐趣也步至衣柜前挑了一件家常的衣服换上。
徐趣换好衣服后,小玉也回来帮着缓缓梳洗打扮。徐趣便坐在一侧的长凳上看着他们,他目光专注的看缓缓灵巧的挽起长发,看缓缓细细的描画眉尖。看着看着,徐趣原本平淡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并且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向上挑起。他的目光一直黏在缓缓身上,看她挺直的背、纤秀的手臂上,直到缓缓打扮完毕也没有离开过。
“好了”缓缓动作利索的完成打扮,拿着一件绿色的外衫站在了徐趣面前,问道:“我穿这个可以吗?”这其实是缓缓特意选的,她知道徐趣跟她一样,喜欢绿色。
徐趣轻笑着点点头,说道:“挺好的,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静园的厢房时谢夫人、大姑姑和谢谨都已经坐定,她们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一眼扫过去也能看出用的都是名贵且有本地特色的食材。
谢夫人招呼徐趣坐在她对面,而徐趣的左边是两个空位,应该是给曹掌柜夫妇留的。空位的左边是谢谨,她左边紧挨着谢夫人,大概为了便于从中译话。缓缓被安排坐在徐趣右边,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想必是香月的,空位右边是大姑姑。
缓缓他们刚坐定,香月也进了屋来,缓缓和谢谨同时伸手招呼她。
香月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中带笑,她先冲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当她的目光划到谢谨那里时人突然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她眼中似浮上了一层冰霜,神色也随之变得冷淡了起来。直到听到大姑姑招呼她,让她坐到自己旁边,香月才款款走过来坐下。
这些细微的变化缓缓都看在眼里,她很关心香月,但是此时她也不便多问,因为曹掌柜夫妇紧随香月之后便进来了。
曹掌柜夫妇一来谢夫人便走过去热情的招呼,曹掌柜夫妇落座后,谢谨便给曹夫人递茶。
曹夫人本来一直客套的笑着,在谢谨递过茶来的时候她突然眼睛一亮,抓着谢谨的手激动的说了一堆岭南话。
曹夫人本就声音洪亮,因激动突然发出的声音又很有爆发力,顿时吸引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力,一时间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她。很明显,谢谨也懵了,因为曹夫人太激动说话太快,她并没有听懂曹夫人说的什么,于是她用岭南话回问了一遍。
曹掌柜这时发出了场面上的大笑声,他拉过曹夫人的手,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对众人操着不流利也不标准的官话说道:“大家见笑了,内人平时就钟爱珠宝首饰,尤其是和田玉,看见世子妃的镯子一时太喜爱了没控制住,这才失礼的问她在哪里买的。让大家见笑了,见笑了。”
曹掌柜这一说缓缓才发现谢谨手腕上带着一只十分特别的手镯,整个镯子是由三股线状的玉石像被搓在一起的麻绳一样,互相缠绕咬合在一起的。
缓缓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形制的玉镯,盯着镯子不禁暗暗感叹:这也构思太奇太妙了!匠人手艺也太巧夺天工了!
大姑姑笑道:“见笑什么啊,这才说明曹夫人是真正懂行的行家呐!这只和田玉绞丝镯是由一整块和田玉精雕而成的三层绞丝环,不是上好的和田玉料是雕不成的。别看这三股扭在一起形状互相咬合,其实互相独立,单独拎出来每一股都是活动的,随手腕晃动镯子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呢。”
曹夫人听了这话是连连点头,她紧紧盯着谢谨手上那只镯子,样子像是猫儿蓄势欲扑向刚捕捞上来的鲜鱼,那真叫一个望眼欲穿、垂涎欲滴。
曹夫人操着不标准的官话,用压抑不住的急躁语调问道:“敢问这是在哪里买的?可否带我也去买一只?”
未等谢谨回话,大姑姑笑道:“曹夫人既然能看出这个的好,想必也能猜到这么珍贵的东西不易得吧。这么鬼斧神工的工是宫中的匠人才能做出来的,这啊,是宫中之物,价值不菲,外边是没有的。”
一句话说得曹夫人眼中霎时充满了失落。她沉默了一会儿,用不标准的官话不甘心的说道:“世子妃娘娘,我真的很喜欢这只镯子,您开个价卖给我吧。”
缓缓这时的注意力才从手镯上转到谢谨的身上,只见谢谨面露难色,用手不断的转动手腕上的绞花手镯,垂眸沉默着。
大姑姑打圆场道:“此物珍贵没有市价啊。”
一句话反倒勾起了曹掌柜的兴趣,他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世子妃娘娘但说无妨,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此时的曹掌柜十分有胜负欲,仿佛这是尊严之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盯着谢谨,气氛凝滞。
缓缓转眸,只见谢夫人紧抿着嘴、脸色铁青,看上去十分不悦。大姑姑则眼中暗流涌动,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倒是徐趣,应该是因为看不懂这岭南话的口型,仿佛置身事外,目光十分平静。
突然香月伸手拉住了缓缓的手,缓缓只觉香月的手很是冰凉,不禁看向香月:她正板着脸,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的曹掌柜他们。
“不论你说多少,我出双倍!”曹掌柜猛然一拍桌子,尽量清晰的挤出了这么句官话。
缓缓被这突来的拍桌子惊到了,她也能明显感到香月的手抖了一下。
谢谨却抬眸露出了笑容,她对曹掌柜说道:“曹掌柜您有所不知,我犹豫并非因为钱财。只是,这只镯子乃是他人所赠,对我来说十分珍贵,是不能以钱财计的。”
缓缓听了谢谨的话便心中小鼓砰砰敲,直觉不妙。她担忧的想:莫非和徐趣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