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一路无言,阵阵风吹来,扰动了鬓角的碎发,她也顾不上拢一拢,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香月默默的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始终也没敢说话。
到了二叔府上,二婶看到香月也来了,最开始是犹豫了一下的,但很快她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既对自己说,也对缓缓和香月说道:“唉,香茵这病早晚都得知道,你们多来看看她也许好得更快。谢慎公子刚走没多久,今日香茵吃东西了,又认得我们了,总归是好事。”
然后二婶带缓缓和香月来到香茵房间,说:“你们姐妹之间好好聊聊吧。”
香月路上听缓缓说过了香茵的情况,但真的看到香茵憔悴无力的样子,仍旧是十分震惊的。她说了很多安慰香茵的话,最后叹道:“香茵啊,你虽比我小,但没想到你这么有勇气,为了一个情字敢和如此和父母针锋相对,我这个当姐姐的都要佩服你呀。”
哪知听了这话,香茵却留下泪来,吓得缓缓和香月赶紧又是一番安慰。好不容易香茵的情绪稳定了些,她泪眼朦胧的说道:“嫂嫂、香月姐,我难过不只因为慎哥哥,更因为我爹爹和娘亲。”
听了这话缓缓和香月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听得香茵简略的描述了之前的事,最后虚弱的说道:“父亲向来教我只要自强出身不重要,可是他却介意慎哥哥是庶出。母亲表面对父亲恭敬顺从,其实心里一直瞧不起父亲庶出的身份,这些年以来对父亲的百般好是不得已为之,并非出自真心。父亲贪图的也是母亲的身份和背景。枉我一直以为他们鹣鲽情深,以为他们对我都是真心真意的,哪知道是他们织造了一张虚伪的网,这些年将我束在其中,其实都是假的!都是算计,是骗子!呜呜呜……”
香茵一边说着眼泪一边肆意流淌,话中的信息着实也让缓缓和香月惊诧到有些恍惚。
愣了一会儿,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流泪的香茵柔声细语的说道:“香茵,不要伤心了,嫂嫂倒是觉得,你只看到了其一,没有看到其二。一个人做事,是好心重要还是做好事重要?”
香茵听了这话,果真停止了流泪,她已经长期不曾好好入眠,只这一两日的休息是暂时缓不过来的。现在她整个人昏昏沉沉难以思考,半垂着眼皮,无力的皱着眉,似乎很难理解这句话。香月也一副不知缓缓为何这样说的表情,疑惑的看着缓缓。
缓缓说道:“如果今日生病的你需要吃梨做药引,我很关心你,但我却只有桃子,我倾我所有,把桃子都拿来给你,却救不了你。同时,香月并不关心你,但她有个梨园,只随便拿了一只过来给你,却刚刚好救了急,这两种哪个算是善呢?”
“这……”香茵和香月都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缓缓。
缓缓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都是虚伪的算计,是因为你觉得只有发自内心的行为才是真。可其实,除了心,真真切切付出的行动也是真。”
香茵愣住了,香月也目不转睛的盯着缓缓。
缓缓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依我看,二叔和二婶有很多都是真的。不论二婶为的是什么,对二叔来说她都称得上是佳配,是能镶嵌到二叔心坎儿上的人。二叔的感激是真的,付诸于行的宠爱也是真的!对二婶来说,二叔的出身可能不好,但二叔可称的上是从未辜负她的期待的良人,对此,她的顺从和满足也是真的。”
香茵和香月听到了从没有听过的话、想过的事,看上去有些震惊。
缓缓继续说道:“情似酒,需要在天长日久的日子中酝酿,有的酒入口便烈,有的入口平平其后慢慢才能品出醇香。二叔二婶就是在互相依靠互相扶持中酿出的醇酒,他们一路走来互相珍视对方的付出,并且忠于彼此,这么多实实在在的行动,只靠利益没有心是很难的。你又何必执着的纠结于他们的初始并不如你所愿呢?”
香茵此时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缓缓。香月呢,面色沉静的看着缓缓。缓缓回想着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三个人此时都是完全的静默无语,屋内安静极了。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缓缓他们看过去,发现是二叔推门而入。
二叔眼圈微红,慈爱的对缓缓她们笑着。他走到香茵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我刚巧过来在门外听到了。香茵啊,原来你心里不仅苦于儿女私情,还苦于这个啊,难怪压得你得了心病。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缓缓和香月也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又怎会不知你娘亲的想法呢?”
二叔停了一下,摸着香茵的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她介意的那些不是事实吗?就像你嫂嫂说的,你娘亲是真的在帮我的人,她既没有因此而对我颐指气使,还为我生养了宝贝女儿,为我操持家中事务,我还要求什么呢?你年纪轻,又没有吃过苦,还不懂得,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有十之七八满足了,便已是有福之人。明白吗?”
二叔说完,揽过香茵,香茵扑在二叔怀里嚎啕大哭,多日以来的委屈、心碎、淤塞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门外的二婶紧紧的靠着门框,努力掩着嘴,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缓缓和香月面色凄然的对视了一眼,没有和二叔二婶告别,便默默的退了出来。
她们各怀心事,默默无语的走在回徐府的路上。
忽然,香月凄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以为令人羡慕的二叔二婶是不同的,现在看来不过尔尔,原来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真情的。”
缓缓温柔的看着香月,说道:“妹妹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