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坐火车，李驰带我去了长途汽车站，坐汽车回上海。他说，坐火车也不保险，万一我爸妈到火车站堵我们。
    他一脸阴沉，仿佛心事重重。
    上了车，我终于忍无可忍，问了一句：“李驰，你从刚才到现在都很奇怪。你到底在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和你跑路？”
    李驰拉着我走进小巴，在倒数第二排停下，他把我让进靠窗的座位，又按了按我的鸭舌帽，答非所问：“司葭，你肚子饿吗？”
    我朝他看看，又生气又迷茫。
    “还有一刻钟才发车，我先下去买点吃的。”他如此说，“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我无奈地看看他，他脸色不太好看，但显然不是生气，而像是感到愧疚，这更让我感到揪心。
    外面已经天黑了，夕阳残留的余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神让我不能再说下去，我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他也冲我点点头欲转身，我说了一句：“你…快点回来。”
    “嗯。”他猫着腰略回头，然后说了一句，“我不会扔下你的。”
    我鼻子猛的一酸，想哭。他太了解我，我没讲明，他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没多久，他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了水、面包和火腿肠。
    他帮我拧开塑料瓶盖，递给我：“喝点水吧。”
    我接过来，喝了口水，发现这两天我所经历的，堪比粗制滥造的都市悬疑剧。惊险、无厘头，生活像是一部蛮横的机器推着我往前走。
    “坐这种小巴，你会晕车吗？”他又关心了我一句。
    我摇摇头，他已拆开面包的塑料包装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看看他。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喝水，水滑过喉咙的时候，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瞬，我觉得他看上去很紧张，脖子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直到他把矿泉水瓶放下来，我都一直紧盯着他看。
    他在我的目光下，终于回头瞥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句玩笑：“是不是觉得你男人喝个水都比别人性感？”
    我笑不出来，将面包装回塑料袋，抿了抿嘴唇，面包的碎屑沾了口水在嘴巴里化开，像是黏糊糊变质了的面团，是酸的。
    “李驰。”我叫了李驰的名字，“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别这么严肃。一说起话来就像教导主任。”李驰撇过脸，又拧开盖子，我从他手里夺过瓶子，水晃了出来，我难过极了，眼泪又浮上眼眶。
    我红着眼睛看他。他捏捏我的鼻子，说：“你干嘛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坏吗？你能不能把人往阳光的方面想？”
    我低垂着眼眸，他又揉了揉我的耳垂，对我叹了口气，说：“你想想，你现在把我带回家，你爸妈能接受我吗？没有正经工作，没有学历，没有房子，被他们知道你是和我厮混了一夜，不得打断我的腿啊。”
    我抬眸看了看他，平时他的眸子在暗处也是晶亮晶亮的，可是今天却像是蒙着一层雾。
    “司葭，你想我们被你爸妈硬生生给拆散吗？”他反问我。
    我心里存着一丁点儿希望，或许我爸妈知道了也不至于反对……可看看李驰严肃的表情，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对。
    我努了努嘴，无力反驳，只好把头靠到他的肩上寻求安慰，他就势揽过我的肩膀，抚摸了一下，放缓语气说：“司葭，我爱你。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了。好不好？”
    他又扳着我的肩膀对我耳畔亲吻了一下，说：“等有一天，我在上海站稳脚跟，到那时候，我会和你回去见你父母的。”
    “可是……”我抬头看看李驰，“现在所有人都误会我和黄子文是一对。难道我就这么让他们误会吗？”
    “这种事……”李驰眉头很快的蹙了一下，然后咬了一下嘴唇说，“你只要说一句，自己是一时糊涂，也咬定没有和黄子文发生什么不正当关系就行了。”
    我激动地挣开他：“我明明没有喜欢黄子文。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跑来苏州的。我为什么要承认自己也喜欢他？”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他将我拉回来，哄着我，揉着我的肩膀劝我，“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妈妈误会了，而且她希望你们从此别再见面，别再来往，这就是她想要的。这种时候，解释有用吗？难不成，你是还想继续去黄子文家里给他做家教？”
    “我不想。”我揪着眉头喃喃道。
    李驰深情地看着我。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在心里说，黄子文没错，我也没错。这太不公平，为什么我要背锅？可是李驰的目光又是如此恳切，我问：“我不知道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从此别再和黄子文见面了。别解释，别澄清，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黄子文妈妈不会再想看到你，也不会允许黄子文再看到你。如果你真的想黄子文快点走出阴影，你就该干脆一点，司葭。”
    我不说话了。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的车灯急速地往后倒退，汇聚成光的河流。
    我反复咀嚼着李驰的话，说来说去，他宁可让我爸妈误会我和黄子文，也不想承认自己是我的男朋友。想到这里，我闷闷不乐。
    我不禁转头看向车窗外面，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我听从李驰的话，把手机关了，不知道胡之菲会怎么对我父母说，我爸妈应该会对我很失望吧？
    李驰微微点着下颌，垂下眼帘，他的眼睛下面明显起了眼袋，这两天，他应该也折腾累了，此刻正在闭目小憩。
    但是下一秒，他像是浑身触电似的一抖，睁开了眼睛，把我吓了一跳，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起来：“喂。菲菲。”
    我把耳朵贴在李驰的电话旁，听到胡之菲在电话里说：“李驰。我把司葭爸妈给劝住了。我就说，司葭挨了打快想不开了，幸好有同学陪着她，一起去了无锡散心。然后，我还让司葭爸妈暂时先别联系她，免得再刺激到她。”
    “嗯。好。我知道了。多谢了。”李驰平静地回答，然后看了看我，又告诉胡之菲，“我和司葭在车上，坐的长途车。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上海了。”
    胡之菲叹了口气说：“李驰，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帮你……”
    话说到这里，李驰把电话换到另一边接听，不知胡之菲在那边说了些什么，总之李驰慢慢垂下了头。
    然后他把手机递给我：“胡之菲有话跟你说。”
    我接过去，胡之菲在电话里说：“司葭，你放心。你爸妈担心你出事，这段时间不会给你施加压力的。你放在家里的包包和行李，我明天回来的时候，会帮你带过来的。还有，你脸上的伤没事了吧？”
    “好多了。”我抿了抿唇，想问胡之菲到底是怎么对我爸妈说的，但看看李驰的脸色，又想到胡之菲明天就回上海了，我就闭上了嘴巴，不问了。
    “那明天见。你晚上早点休息。哦，还有——”刚要挂电话，她又叫住我，“司葭，你记得把黄子文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以后别管他说什么，你都别搭理了，知道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禁不住担忧道。
    李驰瞥眼看了我一下。
    胡之菲说：“我都说了你别管了。他害得你这样，你还不够吗？”
    我咬了咬嘴唇，把手机递还给李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