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明月通人意
作者:薰贝珍   案妆最新章节     
    又一阵风过,将帔子从徐喻脸上撩起,他骤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忙低下头把帔子恭敬奉还。
    梅如没有说话,抓着帔子出其不意,猛地一扯,徐喻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她身上!
    徐喻生怕引人误会,不敢高声,匆忙后退几步,行礼道歉不迭。
    梅如默然不语,双目中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恼羞,反而有一种恳切的哀求……
    徐喻不敢细想,转身退出竹林,刚出后院门却迎面撞上崔半晟。
    崔半晟脸上闪过一丝吃惊,“御史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是竹林中的风景不合眼缘?”
    徐喻低头掩饰,“竹林雅致,下官流连忘返,只是下官突然想到一件事要请教座主,这才匆忙出来……”
    崔半晟半信半疑,“噢……御史只看到了竹子,就没看见点别的?”
    “下官没看见别的……”
    “酒席也差不多齐备了,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说吧……”崔半晟微微一笑,领着徐喻向饭厅走去,“对了,在下前几日路过平康坊,看到有人酒后在墙上题诗,其中有两句倒是有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徐御史认为如何啊?”
    “确实是好诗,圣人自登基以来大力推崇杂文教学,坊间随之金句频出,那些原本怀才不遇的诗人们也终于得到了出头之日,足见圣人之英明!”
    崔半晟似乎对徐喻的答案并不满意,还想再追问,身后的竹林内却突然传出微弱又痛苦的哀嚎,还夹杂着指甲划过竹子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立。
    见徐喻面露疑惑,他又毫不在意地挥了挥袖子。
    “野猫闹春,不必在意……”
    尹忠的案子一连数日没有进展,这日日近黄昏,听着钟鼓楼上远远传来鼓声,兄弟们正准备悻悻散衙,白镜却神神秘秘地摸进班房,拦住大家。
    “兄弟们别走,今天晚上我们大有口福,也要好好享用一下圣人待遇!”
    众兄弟正在疑惑,他已转身悄悄搬进来大半坛酒,坛盖一开,醇香四溢,引得兄弟们连连吸着鼻子。
    “白兄,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么香!”
    白镜将食指抵在唇前长地“嘘”了一声,“这是尹内侍遇袭现场剩下的贡酒,白放着也可惜,我就给偷了回来,最近兄弟们办差辛苦了,咱们小酌几杯,松快松快!”
    回想起尹忠栽倒在酒坛里的画面,蒋沉哭笑不得,“阿白,你是真不嫌晦气啊……”
    白镜大手一挥,“咳!干咱们这行的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怕什么晦气啊,再说人跟物又没仇,吃到肚子里,揣到口袋里的就是实惠!放心,这酒绝对没有毒,我已经用殓房门口的大黄狗试过了,那小畜生没死,就是又疯叫得厉害。”
    兄弟们闻言马上兴奋地翻出几只粗陶碗,不由分说地把蒋沉按坐在长凳上分起酒来。
    蒋沉架不住劝,只得跟着推杯换盏起来。
    男人喝多了自然喜欢聊女人,兄弟们上次碰女人还是白镜请客去北曲消遣,眼下酒意上头,不由回味无穷地念叨起各自相好的名字来。
    一名兄弟已经喝大了舌头,借着酒劲搭住了蒋沉的肩膀套起近乎,“哎,老大!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的相好是哪位小娘子啊,说给兄弟们记住,以后兄弟们见了叫大嫂!”
    兄弟们一片哄笑,“对,大嫂!大嫂!”
    蒋沉皱着眉头苦笑,“去去去,几口马尿就喝成这样,哪来的什么大嫂!”
    兄弟揽着蒋沉晃悠着耍赖,“老大,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嘘!”
    另一位兄弟接过话头,“切!老大能跟咱们一个德兴吗?咱们顶多配跟北曲的大屁股娘们儿滚一滚,还没看出来吗?老大看上的可是蕉芸轩那个舞伎,那个叫什么猫,什么兔的?”
    “什么猫啊兔的,人家那是鹿,孟得鹿!”
    “对对对,孟得鹿!”
    蒋沉脸上一红,“别瞎说,人家是南曲一顶一的舞伎,哪能看得上咱们这下九流的……”
    “老大,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人心,海底针,你得品,你细品,那妞儿要是真对你没心思,怎么会天天往咱这臭气熏天的班房里跑啊!”
    “就是,老大,俗话说好女怕缠郎,人家小娘子都给咱一根杆了,咱们就得跟条赖皮蛇似的,打蛇顺杆儿爬,你得往上爬啊!”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蒋沉不想听,胸腔里却像钻出头迷路的小野鹿在没头没脑地乱撞,心也跟着不受控地乱了起来。
    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因为一时赌气而错过了孟得鹿的宴请,他突然后悔地想借着酒力猛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哎?老大!你这脖子咋了?让谁给咬了?”
    一名兄弟的大呼小叫打断了蒋沉的走神。
    抱月离世那晚,孟得鹿为求脱身,在他的脖子上狠咬了一口,虽然事后她送了他祛疤的药膏,但不知处于什么心态,他却一直没有使用,只用一条粗麻领巾掩着伤痕,眼下醉酒的兄弟失手把领巾扯开,那两排深红的牙印便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蒋沉刚要躲避,白镜已经一脚踏上木凳,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老大就是老大!玩得花啊!”
    “老大,是谁咬的啊?是猫还是兔啊?”
    “是鹿!一头发情的母鹿!”
    不堪的想象同时浮上脑海,让狭窄的班房里爆发出热血贲张的坏笑!
    兄弟们说出的每个字听到蒋沉耳朵里都烫得像刚从火盆里捞出来的碎石,令他坐立不安,又不好发作扫了大家的兴,只得推说上茅房,逃出了班房。
    皓月当空,银河泻影,他心烦意乱,一边顺着月光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用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捞了捞,想掬起一片冰凉的月光扑在脸上,为发烧的两颊降降温。
    一只手帕从空而降,落到他的肩头,幽香扑鼻……
    他抬头一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溜达到了平康坊。
    也许是月光也通人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