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集 盘肠大战
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老将出马,威不可当。
    陈庆之击破侯景,收其辎重而还。萧衍闻报大喜,进号陈庆之为仁威将军。
    是年冬,豫州发生饥荒。陈庆之奏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使大部灾民得以生存。豫州百姓请求为陈庆之树碑颂德,梁武帝下诏批准。
    大同五年十月,陈庆之病卒,时年五十六岁。梁武帝以其战功卓着,追赠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赐鼓吹一部,谥号武。
    南梁大同三年春正月,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高欢欲征西魏,先遣使向南梁请和,梁武帝许之。
    当年关中饥荒,高欢乘机发兵西征:以司徒高敖曹领兵攻上洛,大都督窦泰攻潼关,亲领兵直趋蒲坂。令于黄河上架三座浮桥,将欲渡河西进。
    宇文泰闻报,击鼓升帐,聚集众将道:高欢架桥示渡,实为牵制我军,欲使窦泰军得以西入。我闻窦泰帐下皆为精锐之卒,向因屡胜而骄。我宜先击窦泰,则高欢不战自退矣。
    诸将皆大惊道:贼中军在前,我却舍近袭远,倘有蹉跌,悔之何及?
    宇文泰摇头道:我料高欢前番潼关获胜,今谓我军亦当自守,必不设备。虽作浮桥,非旬日可就,此时未能径渡;我则趁此突出奇兵,不过五日,取窦泰必矣!
    行台左丞苏绰、中兵参军达奚武闻罢,击节称赞,深以为然。
    诸将因此计过于大胆冒险,皆怀恐惧,犹自议论不休,意见不一。宇文泰见不能说服众将,则率骑六千自广阳回至长安,征询直事郎中宇文深意见。
    宇文深分析道:我若先攻高欢,窦泰必然赶赴来救,我军则腹背受敌。但我若以轻锐潜出小关先击窦泰,高欢为三军主帅,必然持中军为重,且浮桥尚未造成,亦难以分身出救。窦泰兵败,高欢兵势自沮,我再回师击之,可获全胜。丞相勿疑。
    宇文泰抚掌笑道:人谓英雄所见略同,今日是也。我意已决!
    遂自长安潜军东出,兵至小关,却令人扬言退保陇右,以迷惑东魏军。窦泰猝闻西魏军出其不意而至,不由惊惶失措,急自风陵南渡迎击。
    宇文泰则出马牧泽,纵兵袭击,迅即大破之。
    窦泰兵败自杀,传首长安,所部被俘万余人。高欢闻报大恸,当时见浮桥未完而不能渡,又因黄河冰薄难以赴救,只得命撤浮桥而退。
    高欢大军甫动,早有西魏军哨探报与丞相,宇文泰复集众将商议。
    众将到此时皆看出便宜,便请出战。于是宇文泰一声令下,大军自后追击而至,势如狂风。高欢见敌军追来,便命主力加紧渡河撤桥,使大将薛孤延殿后。
    吩咐完毕,尚未转身之时,忽听左右大哗:主公请速上马,贼至矣!
    高欢唬了一跳,果见敌军百骑冲上长堤,相距不到五十步。
    都督薛孤延时在身侧,将高欢拦腰抱起,置于马上,复加一鞭,大叫一声:丞相得罪!
    那匹宝马只一跳,便即窜上浮桥,向对岸跑去。薛孤延乃引五十精骑一齐上马,返身冲入西军阵中,挺刀冲突纵横,势不可挡。
    这一场好战!从午至晚,只杀得红尘滚滚,人头满地。薛孤延直砍坏十五把钢刀,环顾身侧只余五人,忖度丞相高欢已渡河去运,这才涉河而去。
    高欢回师晋阳,乃重赏薛孤延,迁其为梁州刺史。检点诸将,因见三路大军只剩高敖曹孤军未归,便急遣使前去传令,命其自上洛撤军。
    镜头闪回,复说高敖曹。
    高敖曹被命为西南道大都督,率军攻打上洛。大军起行,在渡河之时,高敖曹于岸上祭拜河神,口中念念有辞,祝道:尔河伯是水中之神,我高敖曹乃地上之虎。今经公之地盘,便请借道一行,待某得胜还师之时,可与公痛饮一番,绝不食言。
    众将闻其祝语皆笑,于是渡河进军。山道峻隘,又有巴寇坚守,高敖曹转战前进,虽行军缓慢,但一路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其锋。
    兵抵上洛之时,西魏守军以为神兵天降,无不恐慌悚惧。城中有上洛人泉岳、泉猛略,顺阳人杜窋等,因早闻高敖曹大名,欲密谋出城响应。
    上洛刺史泉企获知其谋,遂擒杀泉岳、泉猛略,杜窋翻城逃脱,投奔高敖曹大营。
    高敖曹便以杜窋为向导,围城攻打十余日,终破上洛坚城,引兵而入。刺史泉企引兵巷战,力尽被擒,来见高敖曹,立而不跪。
    高敖曹:公既城破兵败,何不投降?
    泉企嗔目叫道:我虽力屈被执,非心服也。
    高敖曹赏其刚烈不屈,笑而释之,由此以礼劝降,命杜窋代其为洛州刺史。高敖曹攻陷上洛,又欲进兵蓝田关之时,窦泰兵败讯息忽然传来,丞相高欢所派令使随后亦至。
    来使暗传丞相高欢之嘱:窦泰全军既没,军心恐有浮动,公宜速还。但因路险贼盛,将军可弃三军,只身而归可也。
    高敖曹虽得丞相密令,但不忍抛弃众将,遂率全军力战而还。
    降将泉企、泉元礼父子随营而退,次子泉仲遵因伤重难行,留于上洛。泉企密诫二子:为父生平志愿,不过为一令长足耳。幸逢圣运,位亚台司,乃为刺史重职。今爵禄既隆,年齿又暮,被掳敌国,前途夷险,抑亦可知。汝等志业方强,足堪立功报效朝廷。且忠孝不可两全,此去邺城途中宜各为计,勿相随陷于敌寇之手。但得逃脱回来,汝等亦当致力本朝,为父便无余恨。此后努力奉侍朝廷,不得因为父在东魏,遂亏臣节。尔其勉之!
    二子泣拜领命,泉仲遵既在上洛养病,泉元礼随高敖曹东归邺城。元礼因父有言在先,便于东归途中随时留意,终得寻机逃还上洛。
    泉、杜二姓虽皆为上洛土豪,但经过高敖曹征伐一事之后,乡人皆轻杜氏而重泉氏。泉元礼逃归之后,与弟仲遵阴结本城豪右,袭杀杜窋,再举城复降西魏。
    西魏孝文帝诏命嘉奖,以泉元礼子孙世袭洛州刺史。
    泉企自此被羁于东魏,终身不得返乡,最后卒于邺城。
    高敖曹经一路奋力拼杀,终于透破西魏重围,带全部兵马退回。每当冲阵之时,高敖曹必要一马当先,故身中流矢多处,突围后伤势严重,躺于车中。
    诸将绕车卫护,无不下泪。高敖曹自谓不治,对部将说道:我自随丞相邺城起兵以来,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今死于沙场,并无遗憾。只可惜不得见我四弟季式,官封刺史。
    说罢昏厥,被诸将载归。
    高欢得知高敖曹临危此语,立即任命高季式为济州刺史。不过高敖曹命大,几度昏厥复苏,终未毙命。将息数月,竟伤好如初,且不损武艺,仍能上马驰骤,勇力不减。
    高欢不胜之喜,使任军司、大都督,统领七十六位都督,与侯景、任祥在虎牢练兵。
    小关之战至此结束,西魏军完胜。东魏大将窦泰阵亡,损失惨重。
    高欢在晋阳命全军挂孝,为窦泰致祭举丧,厚加殡葬。表奏朝廷追赠为大司马、太尉、录尚书事,谥号武贞。
    字幕:西魏大统三年,东魏天平四年,西元五三七年,关中大饥。
    宇文泰乘胜用兵,攻占弘农,取仓廪以给军食。休养五十余日,军士体力方得稍复。
    高欢乘此之际,为与窦泰报仇,亲率大军二十万兵出晋阳,进攻西魏。又令高敖曹率兵三万出河南,以为接应。
    谋臣薛琡谏道:关西大饥,人以树皮草根为食,宇文泰故冒死去攻弘农粮仓。今我只需以大军围住弘农,将其军民逼进关内,西魏求战不能,求粮不得,不是饿死,即生哗变。何劳丞相深入险地,冀望战场侥幸之胜耶?
    高欢不听,坚持出兵。
    侯景进言:不如分前后两军相继而进,互相照应,避免一战失利,不致全军崩溃。
    高欢亦不听从,乃率军自壶口经蒲津渡黄河,进屯许原西,直指长安。
    宇文泰闻报高欢又来,亲率万人自弘农回师渭南,征召诸州之兵迎战。为阻东魏军逼近长安,不待州兵齐集,即令架桥渡河,进至沙苑,与东魏军仅距六十里。
    双方各自扎住人马,分别派出信使,约期决战。
    宇文泰亲自出营,仔细看过战场地形,复派部将达奚武带领数骑,前往侦察敌情。
    达奚武领命,率领两个随身侍卫,改扮成东魏军士戎装,一阵风似地去了。
    宇文泰看过地形,成竹在胸,唤过大将赵贵:卿可率五千步兵,皆持短刃,在沙苑以东十里渭曲苇丛中设伏,听我击鼓为号,齐出伏击。
    赵贵:苇丛中泥泞不堪,如何必于此处设伏?
    宇文泰笑道:将军不知,兵法云出其不意,无有不胜。我选于此处设伏,除芦苇高密能尽伏步兵大军之外,亦因此处地形逼仄,苇深土泞,不利于东魏骑兵展开作战也。
    赵贵大悟,应命去了。
    宇文泰安排伏兵已毕,便亲带兵出迎,自为中军背水列阵以待。
    回顾不远处河滩上树林掩映,其地尽为砂砾,利于骑兵奔驰,心中一动,又唤过部将李弼:我分给你骑兵四千,作为奇兵置于右翼,藏于树林之中。听我号角之声,便从侧翼杀入敌军阵中,截断其军,使其不能首尾相顾。
    李弼应诺,亦领命去了。
    此时中军只余二千老弱,皆都衣甲不整,军哭破损。宇文泰命就地露营,来日大战。
    次日平明,达奚武侦察而回,叩营还报:末将三人化装成东魏军士,昨日傍晚混入高欢营内,侦知其军中口令。查明高欢军中部署,如此如此,返回复命。
    宇文泰奇道:彼军中诸将,竟无怀疑卿者乎?
    达奚武答道:某只管昂首扬鞭,假作巡营督察官,将其各部军营都转了一圈,看见有衣冠不整或不遵法纪兵士,还上前举鞭乱打一顿。转了个通宵,并无一人怀疑。
    宇文泰大笑,心中已有计较,乃命擂鼓聚将,分拨已定,下令列阵迎敌。
    说话之间,只听马蹄杂踏,震动河岳,高欢引众大至,在沙苑渭曲对面列阵。三通鼓罢,双方分别射住阵角,留出中间三百步空地以为战场。
    东魏兵将见西魏军少兵弱,不由信心大增,各欲冲阵,以建大功。
    都督斛律羌举忽向高欢建议:丞相不可急于交锋!其只有三二千兵马,若非有计,怎敢与我二十万大军相持?丞相不如引军在此与之相持,末将分精骑数万,去袭长安。
    高欢:今观胜负之局已定,何必多此一举?
    斛律羌举:即便我军获胜,宇文泰败回长安,据城而守,不得全功。今宇文泰既被我军牵制于此,长安必定空虚,可一战而下。敌巢既破,宇文泰可不战可擒也。
    历史真相:若是高欢纳此奇计,则西魏必亡,东魏复可统一江北。当时从地势上观之,高欢军在西,宇文泰军在东;而长安亦在西边,其时已成两军互断对方归路之局。而其南边就是渭河,构成天然行动障碍。此时高欢若分兵沿渭河西进长安,必然破城,宇文泰无计可施矣。前有东魏十余万主力大军对峙,宇文泰欲从战场撤走回救长安,谈何容易?且军阵一动,局面必然不可收拾。无奈高欢为前番分兵致败所惊,仍不肯从。
    高欢虽不愿分兵,但其临阵常有奇计,此刻见芦苇草深,于是突发奇想,对诸将说道:诸公请想,相比分兵袭击长安,与在此地火攻相比,何则稳妥?我军在西,宇文泰军在东,今乃隆冬十月天气,西北风烈,烧之如何?
    话音未落,身侧众谋士无不动容,齐称妙计。
    高欢大喜,便欲下令,忽恼了身后二将,齐声说道:丞相不可!
    众人看时,见是定州侯景与猛将彭乐。
    侯景见丞相看向自己,于是扬声叫道:宇文泰另立朝廷,分裂魏国,其罪滔天,岂可如此便宜烧死?今其兵少,一鼓便可擒之,付以廷尉,定车裂之刑,以儆叛臣可也。便请丞相下令,末将愿为先锋,擒此逆贼!
    历史真相:侯景此论,显然别有用心。因其自觉英雄无用武之地,如宇文泰被灭,则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但若留宇文泰养寇自重,自己方有应时而起之机,故此不欲其被烧死。
    高欢沉吟不语,又问彭乐:公谓火攻不可,却是甚么道理?
    彭乐好饮,一路上已连饮半囊十余斤烈酒,当时已是沉醉,在坐骑上东倒西歪答道:我等兵众多出西兵十数倍,若是大火烧着,西风不起,岂非尽烧我军?我二十万大军皆拥挤一处,旗甲刀杖皆易燃之物;彼皆骑兵,转身即可逃走,我实无必胜之算。丞相不必空费火种,某请一支将令,率本部兵冲击,必擒宇文泰来见!
    此言方罢,身侧诸将皆欲斩敌建功,齐声道:彭将军之言是也。我众贼寡,百人擒一,何忧不克?便请丞相下令!
    高欢为诸将士气所感,扬鞭大笑,向前一指:如此尔众即可鸣鼓,群起而攻之!
    诸将各欲争功,未等列阵,便争相率部进攻。
    宇文泰见东魏军轻敌如此,当即下令击鼓吹号,全军出击。
    赵贵闻听鼓响,立即起于芦苇丛中,直插入东魏军阵;李弼听到号角,亦率铁骑横击而至,冲撞东魏主力中军,顿时将高欢大军截为两段,战于沙苑。
    这一场激战非同小可!西魏两路伏兵尽起,宇文泰率二千军复又杀回,三面夹击。东魏军直逞伸头挨宰之势,毫无还手之力。
    从早至晚,河滩上人头滚滚,尸体横塞河道,东魏军马直被临阵斩首六千,阵前倒戈投降者二万余人。西魏军皆忘饥渴,可谓废寝忘食,直追至河上,再次大破东魏后军。
    两次混战,共俘虏东魏军七万余人,缴获铠仗十八万件。东魏二十万主力精锐,一战损折过半。高欢连夜跨乘骆驼,逃往黄河西岸。
    东魏全军溃败,诸将纷纷追随高欢渡河,逃跑惟恐不及;惟有彭乐因为酒醉,丝毫不知惧怕,反引本部军直杀入敌阵深处,呼喝酣战不退。
    西魏大将宇文护率部来迎,将彭乐围裹在内,布阵十重。
    彭乐部将见已入死地,拼力作战,一时不分胜负。当时彭乐乘醉深入,虽然心内不惧,但手脚却不似清醒之时灵便,几番冲杀下来,便被敌刃刺得肝肚俱出,身受重伤。
    彭乐大叫一声,以手将流出肚肠重新纳入腹内,扯断身上战袍裹住勒紧,复入阵而战。
    宇文护兵众无不大骇,不敢撄其锋芒,纷纷后退,自相践踏,枕籍死者无数。
    彭乐酒醒,忍不得剧痛,只得杀出重围而逃。此时西魏骠骑大将军于谨率六军皆至,李弼复率铁骑横击,东军不及渡河者皆弃兵投降。
    太师贺拔胜亦从斜刺里杀出,一直追到黄河边,见走了仇人高欢,顿足嗟叹不已。
    杀至申末酉初,夕阳如血,沙苑战斗结束。
    宇文泰令自战俘中挑选精壮二万人,其余五万人皆令释放,令将士每人在战场上种植柳树一株,以记战功。于是设宴昆明池,为诸将贺功。
    酒酣耳热,宇文泰见有两只凫鸟游在池中,便将雕弓摘下,伸手抽箭,递给贺拔胜道:知公神射,三百步中敌。说与众将,恐其不信,即请试演射技,以娱诸公。
    贺拔胜闻言起身接弓发箭,一矢射中两鸟。
    诸将大惊,高声喝赞。贺拔胜还弓叩拜:倘奉公命讨伐叛逆,愿皆能发矢即中。
    宇文泰大喜,自此二人再无芥蒂,遂成至交。
    沙苑大战正酣,东魏虎将高敖曹引兵三万至于河南,正欲攻打弘农,以为大军侧应。
    适逢高欢败归,急使人前往弘农,命令高敖曹退兵,休得孤军深入。高敖曹忽然闻听主力败报,不由顿足捶胸,恨之不及,只得从弘农撤围,退保洛阳。
    西魏宇文泰经此一胜,彻底扭转东强西弱之势,就此兵精粮足,军威大振。由是奏请文帝改元元象,从此便有一统江北之志。
    元象元年,东魏大将侯景与高敖曹再次出兵征伐西魏,夺回洛阳金墉城。
    宇文泰此时正随魏文帝元宝炬回到洛阳邙山,祭扫先帝陵庙,闻讯后立即率军驰援。
    高敖曹闻说宇文泰亲来,因思前番两次大败,自己都不曾与西魏对垒,便大叫一声,要亲为先锋,出城迎敌。侯景力劝,请其镇守金墉,自分兵出城列阵,迎敌西魏。
    宇文泰怀忿而来,趁敌军阵未整击之,斩杀敌将莫多娄贷文。
    侯景突围而出,北据河桥、南依邙山,摆下大阵,再与宇文泰大军交战。两军对圆,在旷野中交相攻击,难分胜负。
    正在混战之中,不料宇文泰战马忽中流矢惊逸,将主人甩在地上。
    侯景在乱军中看得清楚,急挺矛亲引军来擒,西魏军上将李穆手疾眼快,抢入阵中将宇文泰救出,往回便退。由是西魏三军骚乱,败象已呈。
    未料正在危急之时,又是于谨率后军赶至夹击,侯景军复又大败。
    高敖曹在城上观战,不甘心就此败退,跨马出城临阵,逆势而上,深入西军阵中。
    西魏诸将上前,但无人能当其三合者。每每高敖曹一声大喝,便有一将落马,如声随响。于谨看出关窍,乃命十余名偏将与其游战,却调精锐围攻高敖曹身后部从,以众欺寡。
    未到一个时辰,高敖曹回身看时,见自己所带人马已经全军尽没,再无一人跟随。高敖曹这才惊慌,急单骑杀出,跑往河阳南城。
    西魏诸将惧其武勇如神,不敢紧逼,只在后面呐喊跟随。
    高敖曹奔到河阳城下,已是饥肠辘辘,坐下马身如水洗,至吊桥前脱力而死,将主人摔落地下。高敖曹跳起,望着这匹百战宝驹,不由落下几滴伤心之泪。
    因知追兵在后,不容耽误,便上前叫城,报出自己名号。
    南城守将却是高欢从侄高永乐,素与高敖曹颇有过结,闻说仇人到此,便令关闭城门,自作充耳不闻,不让高敖曹进城。
    高敖曹此时又渴又饿,双腿发软,又失了坐骑,如何逃走?当时摘下顶上金盔,挂于吊桥柱端,向城上叫道:守门军听者!此盔乃是赤金打造,重十斤,镶宝雕玉,价值千金。若开门放我进去,便以此盔相赠,绝不食言!
    门军虽然眼热,但不得主将命令,哪个敢与他开城?皆不答言。
    高敖曹大怒,抽出肋下紫金宝刀,奋力跃过护城深壕,前去砍斫城门。那城门乃是硬木包铁,何等坚厚?只斫得数下,只听铮地一声响亮,刀头落地,只剩嵌金刀柄握在手中。
    此时便闻后面马蹄声大作,高敖曹回身看时,见尘头大起,已见敌军旗帜飘荡而至。
    大英雄到此时无可奈何,穷途末路,只得纵身一跃,躲于吊桥之下。
    顷刻之间,西魏大队追兵赶到。领队牙将看到桥边马尸,知道高敖曹必然至此,向城头高声叫道:速速交出高敖曹,饶你全城军民性命。如若不然,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城上守军不答,但因城中兵少,无不惊惧异常。
    牙将大怒,刚欲挥令攻城,身侧有一军卒眼利,忽指吊桥木柱叫道:将军请看!兀那熠熠放光者,可不是高敖曹所戴金盔?金盔在此,吊桥从未放落,其必在城外。
    牙将看到金盔,深以为然,又见桥下有金带飘出,知是高敖曹发髻飘带,便哈哈大笑,即命对准飘带放箭。
    高敖曹便有通天本领,此时在桥下动转不得,也无可施展。片刻之间身上中箭无数,惨死在河阳南城之外。
    牙将命令止射,遣军士下桥,斩下高敖曹头颅,并持金盔以归。
    于是也不攻城,遂令收兵还师。丞相宇文泰大喜,赏此牙将及其部从绢帛万段。
    此次河桥、邙山大战,东西两魏参战者不下十五万人,军阵布排极大,首尾悬远,广深数十里。从早到晚交战数十合,气雾四塞,形势万变,团团相杀,谁也不能预知胜负。
    西魏独孤信、赵贵等与敌交战不利,混乱中又不知丞相及天子消息,于是弃军先归。其余将领见状,也只能一起逃走。
    宇文泰落马伤足,本在别营养伤,知此情形,也只得下令烧营遁走。
    因为战场纷乱如粥,难以传令各部主将,只得各顾各身,全凭单独为战。
    东魏军众赶至,放火烧营。王思政正在帐中处理文书,被烧出营来,方知大军已败,便急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长矛,上马而走,侍卫五十人紧紧跟随。
    东军围裹上来,见王思政带有许多卫兵,猜是大官,遂一齐呐喊上前,各欲抢功。
    王思政虽为文官,此时亦激发出万丈豪气,百倍雄心,手持长予左右连刺,不论甚么招式章法,竟也击倒数人。
    从者侍卫为保护本官,皆力战而死,尸体重叠,横于王思政身前,竟无一人逃跑。王思政终因遭受重创昏绝,倒在军士丛中,状若死尸。
    此时由于天黑,敌军忙于收兵,又不知王思政身份,故未割其首级,万幸得免。
    次日天明,下属在尸堆中找到王思政,扶其上马回营。
    平东将军蔡佑挥刀力战,战马中箭复伤,遂复下马步战,不肯稍退。左右复献良驹,劝其乘马逃跑,蔡佑大怒道:宇文行台爱我如子,岂能怕死先逃!
    带领十数士兵齐声大呼,进击东魏军阵,杀伤甚众。东魏兵包围十重,蔡佑弯弓持满,四面转指箭锋。东魏兵选厚甲长刀者直冲蔡佑,距三十步之远。
    左右皆劝蔡佑:敌兵近矣,请将军速速发箭。
    蔡佑说道:我等性命在此一箭,岂能虚发。敌至十步,可以呼我!
    敌将冲到十步,左右叫道:十步矣!
    蔡佑松弦,遂一箭穿喉射杀为首敌将。东魏兵大骇,四散逃开,蔡佑等借机冲出重围。
    河桥一战,东魏大胜。
    丞相高欢在帐中迭闻捷报,正自大喜,忽闻恶报:大将高敖曹战死!
    高欢如丧肝胆,大哭不已,命将高永乐叫来,重打二百军棍,死而复苏,血肉横飞。乃追赠高敖曹为太师、大司马、太尉,都督五州军事。
    来年二月,复命大都督侯景引十万部众,练兵于虎牢,欲将收复河南诸州。
    西魏梁迥、韦孝宽、赵继宗等将皆恐寡不敌众,并皆弃城西归长安,奏明丞相。宇文泰复给众将增拨精兵劲卒,各引大军前来。
    侯景攻打襄城数旬未下,闻报西魏救兵将至,便集诸将议事。部将行洛州事卢勇请率百骑前往哨探,侯景从之。
    卢勇引百骑哨至大隗山,遭遇西魏前来收复河南大军前锋,足有三千余众。
    当时天色已暮,雾锁山峦,前面影影绰绰,只闻人语马嘶,观之不切。卢勇见已无法逃脱,便索性动员部众,谋求冒险一战。
    计议已定,卢勇遂命多置幡旗于树顶,将部众分为十队,每十人一队,鸣角直向前冲,突入敌军阵中。
    这下孤注一掷,竟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战果极丰:一阵冲杀过后,生擒西魏仪同三司程华,斩仪同三司王征蛮,枭首百余级而回。
    西魏兵不知对方有多少军马前来,又见树林中旗幡密布,不敢穷追,只能任其自去。于是卢勇一战成名,侯景作为主帅亦名声大振,汾、颍、豫、广四州复归入东魏版图。
    广州者,乃是南阳襄城当时之谓,并非今之广东广州。
    字幕:西元五四零年,庚申。南梁大同六年,东魏兴和二年,西魏大统六年。
    是年鼠疫开始在东罗马帝国属地埃及爆发,迅速传播到首都君士坦丁堡及周围地区,称为查士丁尼瘟疫。瘟疫流行持续五六十年,死亡总数近亿,占欧洲当时总人口四分之一。
    高车国此年被柔然灭亡,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高车族首领阿伏至罗,于西元四八七年称侯,以罗訇勒为都建国,控制西域门户高昌、焉耆、鄯善,势力东北至色楞格河,北达阿尔泰山,西接乌孙悦般,东与北魏相邻,疆域辽阔。至此为柔然所灭,国祚五十四年,共历七主。
    此年越南人李贲起事称帝,赶走南梁督护,又击退林邑王国进攻。
    百济遣使至建康,梁武帝派工匠、画师前往,并派医师赴朝鲜半岛。
    西魏皇帝元宝炬因柔然日渐强盛,时常不安。丞相宇文泰时与东魏连年征战不休,恐北方来侵致两面为敌,遂奏请皇帝采取和亲之策,宜纳柔然头兵可汗阿那瑰之女为皇后。
    当时皇后乃乙弗氏,为人生性节俭,平日穿旧衣、吃蔬菜,从不配饰珠玉罗绮,仁恕且无嫉妒之心,帝后二人情爱甚笃。
    元宝炬欲不准奏,宇文泰苦劝须以社稷为计,只得忍痛废后再娶。
    大统四年二月,柔然公主来至,元宝炬无奈废黜乙弗氏皇后之位,使其逊居别宫、出家为尼,复立柔然公主郁久闾氏为皇后。
    郁久闾氏性情极妒,对乙弗氏住在都城十分不满。
    元宝炬只好遣皇子武都王元戊为秦州刺史,与母乙弗氏离京赴镇。此后却密令乙弗氏养发,有追其还宫之意。因宫禁事秘,外人并无知者。
    未料大统六年春,柔然大举南侵,北部战火又起。
    朝中众臣多谓:请令乙弗氏自尽,以解皇后之妒,则柔然大兵自退。
    元宝炬道:岂有为一个女子,而征发百万大兵之事哉!然而朝议如此,我若不肯割爱从之,则有何面目复见三军将帅?
    于是忍痛下诏,赐令乙弗氏自尽。
    乙弗氏接到诏旨,跪地长哭祝道:妾愿皇上寿至万岁,天下得以平安,边境不见柔然铁骑。若果我祝皆能实现,虽死无恨。
    说罢进入室内,以被自闭而死,时年三十一岁。文帝命凿麦积崖为龛而葬,号寂陵。
    同年,郁久闾氏怀孕待产,住于瑶华殿,屡闻狗吠之声,心情不悦。又见盛装妇人至前,郁久闾氏问是谁,左右皆云并无所见,于是私谓乃是乙弗氏冤魂。
    不久郁久闾氏难产而死,年仅十六岁,葬于少陵原,谥号悼皇后。
    画外音:其后乙弗氏被赠谥文皇后,与悼皇后皆与文帝合葬永陵。可叹郁久闾氏生不能与乙弗氏并世而立,死却被人葬于同穴不能自主,则生前嫉妒,何苦来哉!
    东魏永和四年,西元五四二年。
    查士丁尼瘟疫肆虐于西域欧洲,最后一批执恋故土之楼兰人离开家园,在头人鄯米带领下徙至新疆伊吾一带。自此楼兰国渺无人烟,任凭黄沙吞噬。
    是年西魏始立府兵制,兵农结合,平时耕作,农闲练兵,战时出征。
    次年东魏大赦,改元武定。
    御史中尉高仲密娶吏部郎崔暹之妹,不久捐弃,故与崔暹有隙。高仲密利用职权营私,选用御史多为亲戚乡党,丞相世子高澄发现其私,奏令改选,高仲密疑是崔暹构陷。
    高澄见高仲密所娶后妻李氏貌美,因而垂涎,裂其衣服逼之,高仲密更加怨恨。不久高仲密出为北豫州刺史,便阴谋外叛。
    丞相高欢疑之,遂遣奚寿兴掌管军事,令高仲密只管民务。
    高仲密以为事泄,乃设宴请奚寿兴,埋伏壮士执之,并据虎牢叛降西魏。复遣使劝弟高季式来降,高季式不从。高欢信任高季式,待之如初,并不相疑。
    西魏文帝见到降书大喜,便封高仲密为侍中、司徒,使丞相宇文泰率兵引其入朝。
    宇文泰领旨,便率诸军往虎牢接应高仲密,以李远为前驱。到至洛阳,遣骠骑大将军于谨攻拔柏谷,进围河桥南城。
    东魏丞相高欢率兵十万出晋阳至于河北,令搭建河桥,欲渡河南下迎敌。宇文泰退军瀍河之上,纵火船于上游顺流而下,欲焚烧河桥。
    东魏大将斛律金以小艇百余只装载长锁铁链,以铁钉将锁链钉于火船之上,再拽引火船向岸。至此火船皆无所用,河桥得以保全。
    高欢遂引大军南渡黄河,据邙山为阵,数日按兵不动。宇文泰乃尽留辎重于瀍曲,趁夜引轻骑登邙山偷袭高欢。
    此事却被东魏探马得知,急报主帅高欢:敌兵距此四十余里,晨食干饭而来。
    高欢叫道:只吃干饭,未曾喝粥乎?那便将其尽皆渴死!传我将令,整阵待敌。
    宇文泰军奔驰半夜,至次日黎明至于邙山。东魏军以逸待劳,见西军到来,丞相高欢一声令下,鼓角齐鸣。
    大将彭乐此时伤势已愈,勇力丝毫不减,乃引数千骑为右翼,急冲西魏军之北边阵,所向披靡,突入魏营。
    监军不明其意,急报主帅高欢:彭乐造反,往投敌营而去。
    高欢闻报,不觉心内着慌。少顷,只见西北尘起,彭乐使人报捷,说已大破贼军,并擒俘西魏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钜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詹事赵善及督将僚佐四十八人。
    高欢乐不可支,挥鞭将那监军抽于马下,骂道:莫非你是糜芳,来说赵子龙反投曹操!
    复挥令诸将乘胜追击,大破西魏兵,斩首三万余级。
    大战之间,探马来报,说宇文泰往西北而逃。高欢回首正好看到彭乐,便问:卿尚余勇可贾乎?便将此大功再让你得之。
    彭乐大叫一声:前番盘肠大战,尚未言退,况今日丝毫未伤哉!
    乃不带部众,只换一匹骏马,单骑奔向西北,急追宇文泰。奔驰二十余里,远离战场,看见宇文泰在前方不远,渐渐逼近,乃在后面呼喝不止,骤马向前。
    宇文泰马力已疲,见难逃脱,遂拨转马来,叫道:来将且住!
    彭乐反被唬了一跳,勒住坐骑问道:看你手中无刃,难道咬我!
    宇文泰喝道:我认得你。汝非前番盘肠大战之彭乐乎?我且问你,似你又不识字,亦不会治国献策,如何得做这般大官,受这重爵?
    彭乐笑道:因俺不惧生死,杀你国将士无数,故得此般富贵。(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