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的话一出口,便先激怒了皇上,他将茶碗狠狠地掷在地上,便是砰的一声:
“如懿,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永璂是朕的孩子,什么叫再生一个聪慧的阿哥。你自己没养好,倒怪起永璂来了。朕看着,永璂在庆嫔这儿到比在翊坤宫的时候,长得好多了,可见,是你,不配做永璂的额娘。”
如懿撒开永璂的胳膊,委屈地盯着皇上,嘴不自觉地嘟起来: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被如懿放开的永璂,泪已经止不住,陆沐萍怎么擦都擦不干。
皇上看向永璂:“好十二,皇阿玛再为你找一个额娘,就让庆嫔抚养你,直至你出宫立府,你愿不愿意?”
永璂抬起小手,又抹掉眼泪,额娘说,她要再生一个弟弟,一个比自己聪慧的阿哥,是额娘不要自己了。
永璂认真地看向如懿:“额娘,我要和庆娘娘在一起,等你有了弟弟,就好好对待他吧,把永璂没得到的爱,全都给他,他一定会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说完,永璂跪下向皇上磕了一个头:“儿臣谢谢皇阿玛恩典,以后一定会孝顺好皇阿玛和庆娘娘。”
如懿刚刚说的是气话,她没想到永璂竟然当了真,只觉又痛又气,她看着永璂:
“永璂,你起来啊,额娘说的是气话,你怎么能和额娘较真呢。”
太后已经不耐烦了,如懿把孩子的归属当成儿戏,犯了她的忌讳:
“娴贵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你出口伤人前就该好好思量。如今永璂也愿意跟着庆嫔,事情已成定局,你便不要再胡搅蛮缠。”
太后回头看向容佩:“容佩,你送娴贵人回去。”
如懿好似全身没了力气一般,倚在菱枝身上,任凭着被扶出去。
如懿念叨着:“永璂是被她们迷惑了,皇上也被蒙蔽了,我要救他们,我要救他们……”
一路上,容佩走在如懿后面,看着前面佝偻着背,失魂落魄的女人,想到了当年的长街之上。
那时候,她看见自己被秦立公公甩了一巴掌,尚且能出言相救。
自己也视她为救命恩人,在冷宫一路相随。
谁也没想到,今日会落得这样的局面。
快到院子里,如懿回头,脸色惨白:
“容佩,你在太后身边,能不能帮我告诉太后,我不去看永璂是有苦衷的,我不能说,让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帮我把我的永璂要回来。”
容佩本来已经要走了,娴贵人有孕,这次不想折磨她,但听到这话,容佩没忍住,又看向如懿:
“娴贵人,您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的,奴婢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说完,在月色如霜下,容佩转身离开。
如懿又感觉小腹一阵微疼,她捂住肚子,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再生下一个小阿哥,就能够重获圣宠,到时候再把永璂接回来,她就可以和皇后一样,有两位阿哥了。
菱枝看如懿一场宴席,已经捂了两三次肚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轻声问:
“主儿,太医也跟着来南边儿了,咱要不要宣太医给您瞧瞧。”
如懿摇摇头说道:“不,这次随行的是江与彬,他已经不可靠了,况且,我绝不能让人知道,腹中怀的是个阿哥。”
菱枝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终于抬头问道:“主儿,刚刚在家宴上您都说自己要再生一个聪慧的阿哥了,这事儿不用瞒了吧。”
如懿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你不懂,我后面说了,我那是气话,有时候就要这样来迷惑她们,真假掺半才天衣无缝啊。”
菱枝沉默了,这一场南巡之行,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亏芸枝还以为她是出来看江南好风光了,这明明是来受苦的。
家宴散去后,皇上自然去了庆嫔处歇息。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今夜的家宴总算让永璂安心地呆在沐萍身边了。
散场的时候,太后欣赏地对玉妍和嬿婉说道:
“哀家能看出来,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有你们在皇上身边,哀家很放心。”
富察琅嬅则主动提出,更深露重,由她和慧贵妃送太后回去。
阿哥们退场的时候,永璋叹了一口气,擦擦眼角的泪痕:
“多好的一段素材,可惜现在不能写了,我回去要记下来。”
永珹默默无语,刚刚永璂说那段话的时候,三哥攥着他的手,一直捂着嘴哭,和小妹妹一样。
他刚想和永琪吐槽一下,却发现,永琪不见了。
夜已寂静,空凝一轮明月,俯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永琪从海兰的正殿里退出来,怀揣着一个小包裹往庑房去了。
今晚宴席上事故横生,他本想早早地把东西给芸儿,却抽不开身来。
窗外明月窗里灯,隔着一层油纸糊的窗纱,永琪看见,一盏烛火摇曳,田芸儿正在临摹着字帖。
自从海兰把田芸儿要到身边伺候,就一直让太医开着药调理着。
等她身体渐渐好了,便让她学写字,读诗书,完全是当作半个女儿教导的。
嬿婉慨叹前世永琪和田芸儿算是一段遗憾,里面有她的手笔,所以自觉揽下了教她读书的重任。
而写字,却要靠田芸儿自己努力,所以永琪每次回延禧宫的时候,都能看到田芸儿在练习写字。
有时在院内的石桌上,有时在偏殿的茜窗下,有时在满地枫叶中,有时在小厨房门口的石阶上。
见她学的认真,永琪便忍不住凑上去看,结果写的像螃蟹爬,有的字还只写半边。
永琪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见田芸儿恼了,就自己捂住嘴背过身去。
田芸儿把笔一放,赌气道:
“五阿哥,您别憋坏了,要笑就笑吧!”
永琪松开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偏偏田芸儿是个要强的,永琪越笑,她就越要学好。
这次南巡,田芸儿也跟着来了,一进江宁,她便拿出了自己攒的月例银子,求永琪帮自己买一支好毛笔。
今日,永琪就是来送毛笔的。
永琪看着田芸儿的背影,此刻她穿着浅蓝色的宫女服,许是已经快落灯了,她便将头发散开,披在肩上,更显得她纤弱。
永琪叩响了门,田芸儿开门见是他,忙迎了进去。
“这么晚,阿哥怎的还过来?”
永琪将怀中的笔袋取出,拿出来一根象牙管雕云纹的兼毫笔来,笔杆洁白,笔性软硬适中,看起来就不是俗物。
“受你所托,买到了好毛笔,自然是要赶紧送过来给你的啊。”
田芸儿接过毛笔,在灯下细细看着,喜欢的不行:
“奴婢谢五阿哥,这支笔真好。”
看着田芸儿喜上眉梢,像婴儿一般水嘟嘟的双颊下一双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永琪也跟着欢喜。
他拿起来田芸儿刚刚写完的字,对着烛光细细看了,不吝夸赞道:
“几日不见,怎么写的这样好了?”
田芸儿放下毛笔,给永琪倒了一杯茶,说道:
“阿哥又在揶揄我了,前儿在宫里还说像螃蟹呢,今儿就夸起来了。”
永琪一心想逗田芸儿,便一本正经地说道:
“瞧你,我笑话你不对,夸你也不对,哪有主子做成我这样的。”
田芸儿得了毛笔,也愿意哄哄这个小主子,哄好了下次再让他带别的。
“好阿哥,奴婢自从学字以来,是把您的字奉为圭臬的,有您的那手行书珠玉在前,奴婢怎么敢说好呢?”
永琪想想,确实是,他从小跟在二哥后头,什么都有二哥亲自教导。
六岁的时候,他就可以跟着二哥骑成年的大马了。
他不仅骑射好,读书好,写字更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阿哥,芸儿真是有眼光。
想到这儿,永琪嘴角微微翘起,眼眸一弯:
“芸儿,你有这样的审美,再多学一段时间,一定能写的更好。”
被哄开心的永琪答应田芸儿,下次再给她带好东西,便摇着折扇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