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入目即是石斛满头的白发和一身虬实肌肉。
老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酒,入夜前的凉风挟着酒香闯入枸杞的鼻间,令他一时神怡。
酒香缠着药香。
枸杞这才发现自己泡在一个大木桶里。
白勺...赤勺...红化...枸杞嗅了嗅,下意识地开始分辨起来。
跟着石斛这么些年,一些常用的药材倒是识得七七八八。
“咦?”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十多味的药材中竟然就有三味是自己不认识的,不免有些讶异。
“你伤得不轻。”石斛喝了口酒,沉声道,“将来即便痊愈了怕也是要成个掰子。”
枸杞闻言大惊,低头就要查看伤势。
随即呆住。
“我昏迷了多久?”
“那些药原本是打算过个几年再给你用的。”石斛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这会用上,效果怕是要打上不少折扣。”
那些药,自然指的是枸杞不认识的三味。
那么问题来了,不打折扣的话是不是会变成和您同款的魔鬼筋肉人啊?我真的是谢谢您呐!
枸杞默默吐槽一句。
“石老啊。”
“别,你还是叫我老石,每次你叫我石老准他娘的没憋好屁。”石斛看着他,满眼无奈,“你昏三天了。”
三天...
枸杞很清楚自己伤的有多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全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杀马特式粉碎性骨折。当然,这还是陆陆续续喂了那头憨批野象半年香蕉,培养出感情的结果。
人家可是脚下留情了!
这才三天,自己竟然能动了。
枸杞尝试着挪了挪身子,很疼,但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呵,老石,不厚道啊,藏私啊。仙药哈?九花玉露丸?乾坤再造丹?”枸杞故作轻松,出言试探。
“都是些啥子?”石斛一愣,语气充满忧虑,“狗子啊,我是越来越搞不撑头你这脑壳里面到底在想些啥子。”
“想修仙。”枸杞心想反正都暴露了,干脆开门见山。
“修啥子?”
“修仙!当神仙!”呵,还装!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那《灵犀诀》是怎么回事?”
石斛冷笑,“那你跟那个啥子墩墩沟通上了没有嘛?”
枸杞被噎了一下,随即犀利反击,“那村子外的法阵你又怎么解释?”
石斛也答不上来,马上顾左右而言他,“神仙有啥子好的嘛?你已经是同辈人里排第三的神射手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枸杞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村里与他年龄相仿的一共三个,除开音娇体柔连开弓都困难的小白,老子第三。
得益于上辈子的一些经历,枸杞的射术其实并不差,十几二十步的距离算得上百发百中,可距离一旦远了,便力有不逮。
麻蛋,还真是比不过这群原生态土着的天生蛮力,枸杞忍不住腹诽。
突然,石斛神秘兮兮地捅了一下枸杞,“老李家的闺女知道哈?长得多乖的。偷偷跟你讲,同龄人里面她可是最中意你!”
枸杞斜了石斛一眼,心说这都哪跟哪,这老不正经的脑回路连自己一个穿越人士都快跟不上了。
石斛见枸杞不答话,继续循循善诱,“你只要答应我,以后少做些不着调的事,明天我就去跟你李叔把事情定了。最多两年,成婚生子,你看要得不?”
“成婚,生子,挺好啊...”枸杞随口敷衍,声音却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可小白呢?”
“啥子?”
枸杞侧过头去,神色黯然。
见枸杞似乎没了谈话的兴致,石斛在他肩头轻拍了一把,“安生些哈,这段时间你怕是都要待在桶里。”
枸杞点头,示意理解。
石斛起身离开。
“老石。”枸杞忍不住追问道,“药,还有吗?”
石斛的身子顿了顿,“没的了。”
走的远了,石斛才驻足长叹,既有无奈又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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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一个晚上,石斛采药归来,才进门就不由分说地往枸杞怀里塞了团东西。
枸杞前一秒还在吐槽石斛不靠谱,三岁的孩子往家里一丢就是一整天,下一秒就被怀里的东西给吸引。
一个婴儿,粉雕玉琢。
婴儿好奇地打量着枸杞,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半点也没有认生的样子。
枸杞看着有趣,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婴儿白皙的小脸。
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枸杞也跟着傻笑。
“乖吧。”石斛坐在一旁美美地嘬着酒,看着枸杞逗弄婴儿,“你弟,白果。”
“又是什么奇葩名字。”枸杞小声嘀咕,无意间瞥到被石斛随意丢放在门边的小半篓子白果, 嘴角抽了抽。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采药老人在山里捡到一个婴儿。老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有些犯难该给孩子取啥名字。一筹莫展之际,老人瞅见自己背篓里装着的枸杞,顿时灵感迸发,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画面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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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往常一样,石斛还是隔三差五外出采药,早出晚归。这就意味着白果——一个才足月的婴儿的饮食起居在绝大部分的时间内都要交给枸杞——一个不满四岁的孩童来照顾。
离天大谱!
枸杞在河边打水差点被冲走,枸杞做饭差点掉到锅里连自己一起煮熟,枸杞给白果换草垫子差点被粑粑熏死...
枸杞相信,如果自己不是占着穿越人士的身份,多多少少还有一点生活经验,以上的“差点”可以逐一划掉。
可自己上辈子到头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的花季少年,为何摇身一变就成了资深奶爸?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日子难熬,可还是得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随着年龄渐长,枸杞发觉小白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明明已经快要三岁,却瘦瘦小小,皮包骨头。枸杞虽然没有刻意留心自己当年的情况,也能理解以现有的条件不大可能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但你说体型连村里那几只上蹿下跳的老母鸡都不如,这就太不应该了吧。
小白的脸色也不好,卡白卡白的不见血色,唇边一圈的乌青倒是怎么看着怎么碍眼。
枸杞虽然心存疑虑,却始终在往营养不良的方向考虑。以至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新鲜出炉的鸡蛋总是不翼而飞,成为未解之谜。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瞧见石斛落在桌上的药方,歪歪斜斜的字迹让他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的文化水平不高,却也清楚在这个无法做伞堵,更不可能做搭桥手术的时空里,“胎心病”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而他现在所能做的,除了每天把小白照顾的更加无微不至,就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石斛身上。
事与愿违,随着石斛外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在家喝酒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地长吁短叹。
枸杞终于意识到或许石斛真的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神通广大。
至少,在小白的病情上,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留给小白的时间,或许也真的不多了。
终于,趁着某天石斛外出,枸杞提着把锄头进了药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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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患有不治之症的小白吗?还真是清新脱俗的开局啊...”枸杞轻呓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