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枸杞将瓷瓶从地上捡起,将里面黑漆漆的药丸倒在手上,紧接着变了脸色。
“不然?”黄硕反问道。
枸杞心中骂娘,但还是耐着性子胡诌道,“你所修功法早就遗失不全,想要补齐就必然要施展阴阳两仪策问天机之术,我一个人可做不来。还有这胖子...”
“这胖子...”枸杞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发现黄硕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无悲无喜不骄不躁。
不知何时,眼前的中年男人已经收敛起了全部情绪。
没有了被高捧时的张扬,没有了被戏耍时的愤怒,没有了得势时的骄纵,没有了失意时的茫然。
没有任何破绽。
这让枸杞有些晃神。
“小子。”黄硕再度开口,声音里竟透着几分意兴阑珊的意味,“我几次夸你聪明,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便都是傻子。”
枸杞莫名的有些心悸,兀自强笑道,“什么意思?”
“又或者,你其实也并非是聪明绝顶。只不过是我说的越多,错的越多,便让你产生了智珠在握的错觉。”
黄硕稍作停顿,神情玩味,“相信我,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还得是他自己本人。我情绪易起波澜,喜怒哀乐难以自控,这一点在我几次落榜之后我便意识到了。虽然我不知你是从何得知,并且成功利用了这个弱点,乱我心神,令我几近落败。但很可惜,你们最终还是没能把握住机会。”
“话说回来,先前我提到自己曾七次落榜的时候,你是否觉得此人愚不可及,何足挂齿?而当我表现出来为你的才学所折服,决定放你一马的时候,你又是否庆幸终于得以逃出生天?”说到这里,黄硕既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嘲弄,“‘嘴遁’啊,确实前所未闻,也确实其妙无穷。”
黄硕每说一句,枸杞的身子便凉上几分。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
这场心理游戏究竟是谁在主导?
“所以你之前所言全是诓我?”
“不,我的故事是真,我好诗也是真,渴望补全功法更是真。但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我要有命在才行。”
说着,黄硕又将一件事物抛至枸杞跟前。
待枸杞看清眼前事物,下意识地便在鹿林林身前站定,即便他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发抖。
“这只荷包里面所装的奇毒奇药,绝大多数是我闻所未闻。而据我所知,整个南莽能有如此手笔的,只有不老树。”
接着,黄硕掏出一枚枸杞从未见过的月牙形的物件在手中把玩,“‘纵地千里’,罢了,想来你也不会识得此物。你只需要知道此等异宝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上。”
“如此说来,一个身怀奇珍异宝的,在南山不老树有着显赫地位的年轻女子,她会是什么身份呢,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这般人物,既然得罪了,你觉得我还会留她性命吗?”
“所以,从始至终,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
“原本的确是这样,但你也的确凭着你所谓的‘嘴遁’,给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这很了不起,不是吗?”
黄硕的脸上终于勾起一丝笑意,“还有,等了一整个晚上,只有这一刻你脸上的表情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与此同时,那杆破旧的毛笔开始匀速地朝着枸杞这边飞来。
“让开,你依旧能活。”
又或者,主导游戏的那一方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重生以来,枸杞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如此沉重的挫败,这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让开,自己就能活着。
苟活着。
像狗一样的活着。
黄硕并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
但同样不过是瞬间,枸杞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腰杆重新变得坚挺,磅礴气势无端迸发,“我...”
黄硕神情一凛,后退半步。
枸杞身上气势更甚,接着字正腔圆,口吐芬芳,“草泥马!”
黄硕目露凶光,毛笔陡然加速。
身后是鹿林林歇斯底里的哭喊,以及北堂玄沉重的叹息。
枸杞充耳不闻。
他只是在想,一杆毛笔穿透自己的身体需要多长时间?
一秒?两秒?
那是不是这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豁出性命也不过是换得他们多活一两秒的时间。
一两秒,能做些什么呢?
能多呼吸几口夜里凉意渐浓的空气,能多瞻仰几眼自己生前的英姿,又或者能多落下几滴伤心欲绝的眼泪。
那么自己的选择究竟值是不值?
枸杞轻轻叹息。
唉,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可以简简单单地用所谓值得或不值得来衡量的啊!
枸杞始终觉得,凭着一腔热血悍然赴死的行为,不叫英勇。
叫二百五。
只不过,两世为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二百五。
这一点,他老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