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我没怎么关注。”苏婉明知故问道，“三叔怎么忽然对食品加工厂的生意感兴趣了，有兴趣发展副业？”
    “你这孩子，拿三叔还开上玩笑了。”苏建亮拍了下苏婉的胳膊，正色道，“哪儿啊，你爸妈前阵子说生意运营上缺点钱，我给拿了八十……”他用手比划着，话没有说全。
    这些年苏建亮在钢厂没少赚，但是赚的钱有干净的也有不干净的，他上面还有老板盯着，自然也不敢在外面太露富。
    “嚯！”苏婉又震惊又钦佩的道，“三叔，要不说遇事得看亲兄弟，你可真是敞亮。”
    “都是一家人，能帮当然得帮。对了小婉，你那公司还缺人不？”苏建亮顺势提到了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叔有个朋友家的孩子，在本地读的专科服装设计，现在学完了，学校那边本来说给安排工作，结果不相当，送你那历练历练，行不？”
    “行啊。不过三叔，我丑话说前面，我那不养闲人。但是如果孩子真有能力，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了。”
    “那是自然。你哪天走？我带着孩子来见你。”
    “我时间不好说，现在马上也要过春节了，让孩子过完节，直接去合美服饰公司找我就行了。”
    “好好，好。”苏建亮一脸开心，看着苏婉的眼神都是欣赏，“小婉，你小时候三叔就瞧着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果然没让三叔失望。等三叔过阵子去了京城，再找你聚啊。”
    “行。”
    苏婉跟苏建成和赵燕来断了来往，但是这些亲戚，没办法完全断，苏婉也不想那么绝，就秉着小事不拒绝，大事也不怕得罪闹僵的原则处就行。
    ……
    苏婉在上海总共待了八天，董万合他们是第六天就回去了，她留在上海，继续做租赁门店的收尾工作。
    苏婉自认为这一切的是很顺利的，虽然供应商那边有点小插曲，但是她带回来的这批料子也能用，至于要下月初才能到的优等料子，刚好可以预留做春季新款的衣服。
    然而，不成想苏婉一回来就听说公司服装生产线被处罚了！
    原因是上面下来人去工厂查消防器材，他们工厂的消防器材不全，有安全隐患，罚了五百块钱，暂停运作。
    等什么时候消防器材到位了，报到上面审批合格了，才可以继续生产。
    苏婉脸登时黑成了包公。
    她把相关的员工叫到了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后面，发了她接管合美服饰以来的第一次火。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种失误都能出现，都还想不想回家过个好年了！”
    “布料我买回来了，上海的门店我也看妥了，你们告诉我，现在厂子不能开工，误的工期怎么办？”
    有人开口解释道，“苏总，每年上面下来检查消防器材都会提前有通知，实在是没想到，这次忽然就来访……”
    “厂子里安装消防器材就是为了应付上面检查人员的吗？要是日常真的有个意外，发生了火情呢？你们是不在厂子待着，还是都觉得自己命硬，一辈子碰不上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赵旭拿着一沓子材料过来，气喘吁吁的道，“苏总，报备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看看。”
    “行，你先去报备，”苏婉指了下其他几个人，厉色道，“你们，回去厂子把检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隐患全部整改好。我希望一次验收就合格，不然的话，你们今年回家过完年就不用再回来了！”
    “是……”
    “是。”
    几个人小声应着，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苏婉缓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想要喝口水，不过唇边抵在杯口，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水杯，叫住了赵旭。
    “苏总？”
    “刚刚他们说，往年上面的人下来都会提前通知，今年是第一次例外，是吗？”
    赵旭道，“我之前在别的服装厂待过两年，上面检查其实就起到一个督促的作用，尤其是年关的时候，有关部门也不想加班，都是会提前招呼。”
    苏婉：“你去顺道打听一下，除了咱们工厂，还有哪家服装厂被查出消防问题了。”
    赵旭：“好的。”
    苏婉脸上像是被打了层蜜蜡，表情从所未有的凝重。
    董万合……该不会那么狗吧？
    拿着她的点子，给她绊子，甩她一步？
    一直到傍晚，赵旭才从外面回来。
    苏婉放下钢笔，捏了捏酸疼的后脖颈，倦声问：“怎么样？”
    赵旭：“有问题的不止是咱们，还有一些小作坊，也由于太多工厂都不合格了，所以消防部门说要半个月后才能上门验收。他们那人手不够，忙不开了。”
    “董万合，贾总他们四个的厂子有没有受影响？”苏婉见赵旭没有会意到她的点，索性挑开了问。
    赵旭闻言明显的一愣，然后脸色微变，“苏总，好像只有董总和胡总的厂子没问题。贾总和杜总都是有问题，不过我去时候，刚好碰到杜总的人，消防人员今天去的杜总那边检查，如果没问题，杜总那边很快就可以开工了。”
    “真行……”
    苏婉紧了紧腮帮子，怒极反笑，“董万合就这么糟蹋我的诚意的。”
    她是真心和董万合合作，共同发财，扩展市场的。
    董万合这是瞧不起她啊，不想跟她一起，还是喜欢跟他的老朋友一起玩。
    “你出去吧，我静一静。”
    苏婉用手支着额角，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
    赤霞色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把苏婉笼罩了暖色里。
    裴煜进来，就见苏婉手拄着额头，要睡着了一样坐在办公椅子上。
    她肤色很白，唯有眼皮那一块皮肤微微透着红。
    太阳彻底落了山，光线在一瞬间就变暗了。
    苏婉眼球动了动，有所察觉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站在对面的裴煜，她睫毛忽闪了两下，眼前的雾气散去，先是有点茫然，随后略有烦躁，“又来要钱啊。”
    “我没钱了。你再等等吧。”
    搞互联网实在是比想象中烧钱。
    要不是裴煜花的每笔账都有很明了的账单，她真的要怀疑裴煜是不是把她钱给私吞了。
    “有烦心事？”
    “没有。”
    “我来的时候，听你的员工讨论你发脾气吓人。”
    “……”
    苏婉坐正身子，双手搭在桌边，带动着身下的椅子往前挪动了下。
    “你想不想，让我情景再现一下？”
    “不想。”
    “那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婉五官微皱，清丽的面容带了少许难言的委屈。
    苏婉也到底是头次做生意，当老板。
    也的确是先前因为有沈怀庭的铺路，她在创业的道路上，从不缺钱，也没吃过什么大亏。
    现在算是她吃的第一个亏，还不是摔得头破血流的那种，而是闷亏。
    你知道，你被人摆了一遭，但是你说不出来。
    也没办法找对方理论。
    这就很憋屈。
    尤其是想到，她那天晚上给董万合花了几千块钱让他在舞厅玩乐，还在跟董万合的交谈的时候，被董万合吃了豆腐。
    苏婉胸腔都要炸开了。
    死老头！
    她诅咒他以后出去约，次次被仙人跳！
    裴煜也是感受到了苏婉的情绪不佳，适时的转移了话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走吧。”
    苏婉也不想呆在办公室里想这些事了。
    上面来查，她没办法买通上面的人，想再多，都改变不了眼下的局面，那就只能看开点了。
    “去吃什么？”
    “鸡公煲。”
    “小馆子啊，好歹请我吃个饭店好不？难得你请客。”
    苏婉有些嫌弃，实际上是找茬。
    主要是裴煜来的不是时候，苏婉也做不到这种时候完全心平气和的跟人出去吃饭。
    “小馆子有小馆子的好。饭店你以后免不了要经常吃，所以你这种大老板，要珍惜跟我去小馆子的机会。”
    “裴煜，”苏婉认真的叫了他一声名字，咧嘴笑道，“我发现你这人说话还是蛮好听的。”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哪有，你之前装的很。”顿了下，苏婉觉得这句话攻击力太强了，补充解释，“我说的不是装逼，是不太真诚，跟人交流都戴面具。”
    “人要是想活的久，就得让人看不透。”裴煜，“我是我说的生活环境。你的话，我觉得你要是想在这个擅长存活的久，也要学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照你这么说，谈生意全靠忽悠喽？”
    裴煜一脸惊喜的侧目，“苏总！你真不愧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真是一点就透！”
    苏婉：“多点真诚，少点套路不好吗？”
    裴煜：“好啊，当然好了。不过想要赚钱，就得当奸商。”
    苏婉：“……”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裴煜觉得苏婉可能不屑他的理论，他也没有去辩驳，伸手按了下车内的广播，正在调频道，身边的人忽然往他这边靠了靠，一脸真诚的发问，“怎么才能把奸商当的你这么浑然天成？”
    裴煜：“想学啊？”
    苏婉：“你要是收学费我就不学了。”
    裴煜：“想进步就得先花钱。不花钱的课程，我敢教，你敢学？”
    苏婉：“钱要花在刀刃上，对你我可以偷师学艺。”
    裴煜笑道，“苏总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苏婉：“那当然。”
    两个人调侃间，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是一家小馆子，不过人满为患，店里没位置，俩人最后打包坐在车里面吃的。
    不得不说，裴煜这人还是很靠谱的，这是她两辈子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鸡公煲。
    裴煜下去扔垃圾，顺便买了两瓶水，递给苏婉，“比饭店强吧？”
    “不敢夸你，怕你以后只请我吃小馆子。”
    “嘁。”裴煜点了根烟，外面没车，他半个手腕搭出了车窗，“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公司。”
    裴煜呛了一口烟，不可置信的道，“不是吧？你已经没钱到房子都租不起了？”
    “公司附近的房子没有相当的，远的我还要来回坐公交通勤麻烦。住公司方便。”
    “再方便，也是工作的地方。人不能只有工作，也应该有生活，不然当有一天你觉得工作不顺利的时候，就会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
    一句话，让苏婉恍惚的明白过来，她傍晚那阵子难受的另一个层面的原因。
    她除了公司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别人下班，她还会留在公司，继续想工作问题。
    每天睁眼睛和闭眼睛都是工作。
    她觉得充实，也觉得这辈子自己工作，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家人，而感到自由。
    可……
    她好像并未真正的好好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真是……
    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吃苦耐劳的精神作祟啊。
    “你送我去……”苏婉想说去酒店，但是觉得去酒店有点浪费。
    并且现在公司，的确是有点麻烦事，到头来，还是住公司最方便。
    “嗯？”
    “你还是送我去公司吧。”
    苏婉有点尴尬的捂了捂额头。
    “有没有考虑买个房子？”
    裴煜道，“现在有几个地皮很不错，你买了将来肯定升值，实在没钱，我给你拿点。”
    “裴煜，收起你对我的同情。”
    “我像是那么有同情心的人吗？”
    “……”苏婉一时间哽住。
    第一次见对自己认知如此清晰的。
    “你花你的钱，你不怕你被你继母盯上？”
    “我在我继母那边的形象是大手大脚的纨绔子弟，花钱创业肯定不行，但是花钱买房子，买车，花天酒地，她会双手双脚支持我。甚至还会隔三差五打电话问我，钱够不够，不够再帮我管我爸要。”
    “你继母……想把你养废的太明显了。你爸看不出来吗？”
    “能。”裴煜笑道，“但是他懒得管。”
    “要不说咱俩能成为朋友。同样的娘不疼爹不爱，是地里没人管的小白菜。”
    “……你买不买房？”
    “你兼职房地产销售员了？”
    “爱买不买，错过了好机会，将来别后悔。”
    “我迁户口出来的时候家里给了我一套，那套房子的位置现在差的很，但是过个几年就能占了，到时候会有一笔钱，所以我不着急着买房子。”
    “嗯。”裴煜朝着车窗外抽了烟，而后把烟掐了，双手打了一圈方向盘，“你心里有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