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在驿站里见了林阳县县令,这一次,她倒没那么客气了,而是相当强势的态度。
“林阳县的庄稼有多糟糕,你身为县令,应该最清楚吧,周崇怎么和你说的?”
容玉话题转的太快了,那个县令显然没明白过来,但还是如实回了容玉。
“周大人说,若是殿下可以说服我,我就听殿下的。”
“本宫发现,你们江淮的官员倒是都不害怕本宫啊,真的,半点面子都不给。”
“殿下此言差矣,我等是江淮的父母官,平日自该为百姓着想,殿下纵容我等,也是因着爱民如子,是个讲理之人之人啊。”
“好了,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了,直接明说吧,你应该知道你们林阳县这地方有一户擅养猪的人家吧,毕竟,县令大人的人去的可比我们早。”
“下官知道,但的确不知道殿下为何要去那一户人家。”
“你们林阳县不适合种粮食,所以你先前暗中允许百姓开荒,且没有在官府登记,是因为林阳县种的粮食根本就不够百姓吃对吗?”
林阳县县令点点头“殿下所言不错。”
可粮食是百姓的命根子,不种粮做什么?
“养猪,一个村子弄一个养猪场,这些百姓会好过很多。”容玉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很是无奈,江淮的官员比起其他地方贪腐成习惯的官员,的确算是好官,可却一样的顽固,不懂变通,光苦着自己有什么用?
“可是本官没有那么多银子去建养猪场啊,您也知道,这养猪是需要本钱的,且猪崽也卖的贵,就是在农户里,也只有殷实人家才会去买猪崽回来养啊。”县令丧着脸说道。
容玉轻笑一声,“我既然让你做,自然会给你准备好,不然你以为这些时日,江淮如此忙碌,是周崇所为吗?你们江淮从百姓到官府,穷的叮当响,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本宫给银子,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县令恭敬的问到,如今公主殿下出力出银子,县里百姓过得好,那可是算到他头上的功绩,公主殿下十个百个的条件,他都得答应。
“这个养猪场必须由本宫的人出面管理,不能交给其他人,而且,非必要时候,我不需要你们县衙插手,周崇试探我,怀疑我,我都可以忍,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对我来说可太不公平了一下。”容玉淡淡地说道。
县令听了,心中犹疑了一下,但想起周崇的话,也是周大人说的,他们听公主殿下的,连忙眉开眼笑的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容玉站起身来,“记住,从旁协助就好,别插手,周崇都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即便你们都是周崇的人,惹火了我,我一样不客气,你我都知道 ,这地方山高皇帝远,说个不好听的,本宫占山为王又如何?反正,那是我父皇,出了事,我不会死,最多是圈禁,亦或者贬为庶人,但各位,可就说不好了。”
其他人喜欢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容玉却是反其道而行,上去先给人一个甜枣,然后直接威胁,是吃下这个枣,还是打算不要命。
“记着今日我们二人所说的话,往后见着我,可都得想着些。”
那个县令千恩万谢的走了,只不过离开的时候,脚步更快了几分。
“如何?”容玉打开隔壁的房门,温知渝正倚靠在窗边,手中捧着茶杯,看着林阳县县令的马车远去。
“如你所说,这个人,既害怕,又高兴,这县令,是脑子有问题吗?”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周崇底下的人,只是周崇的下属,又不是他儿子,总是有私心的。”
温知渝当初看黎陈氏面色有异,便悄悄问了一句,才知,他们之前莫名被记成了商籍,官府甚至还要他们补税。
黎陈氏心中清楚,大胤律法之中没有这样的规定,可官府态度强硬,若是他们不补上商税,那就要拉走他们家的猪崽子。
“黎家那个时候并没什么名气,那个时候黎家为了保自己的农籍,将养猪的数量严格控制,所以应该不是那个出头鸟。”
“贪官,那你还让我用他?”
容玉如今见了百姓的生活,对大胤官场的腐败极其不满,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周崇那个样子,却让容玉对江淮官场升起了一丝希冀。
“殿下,林阳县过去几年的税收都没什么问题,而且,饥荒和灾荒中死去的百姓也少得多。”
“所以,此人可用?”
“这天下多的是无能的贪官,这个时候,有用的贪官自然可用,殿下,您也得识时务啊。”
容玉自然能接受,她意外的是温知渝。
“我还记着,当初你初初给我上课的时候,你对这些乱象,可比我都义愤填膺。”
“便是在仙境,仙人之间也会争权夺利的,那还分上仙和下仙呢,我,我这个人,殿下就当我是会变通的吧。”
“能用的贪官,也好,先用着吧,等到我们有人用了,此人再得寸进尺,那个时候再说吧。”
容玉其实觉得,这样的人倒也让用他的人放心,求财,可是主动送到她手上的把柄。
“此人有分寸,倒也不克扣百姓的口粮,只是盯着殷实人家,整个县,殷实人家应该也不少,要不然,现在先去抄一下家?然后用他的家产拿捏他。”
“殿下,空手套白狼这法子,您倒是用的得心应手。”
“没办法,毕竟,我从没觉得自己这样贫穷过。”容玉来了江淮,头发都是用发带束成马尾,她偶尔见到自己从前那些发饰,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些能当多少银子。
此时的锦南城里,周崇看着自己面前的折子,折子上面,事无巨细都是大公主的言行。
周崇落下一个印章,是鲜红的密。
这是一道密折,从江淮直达龙案之上。
“送去吧。”
周崇送了折子,长出一口气,在这江淮当一个清官好官的时间太久了,他几乎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了。
林阳县县令爱财,却是个君子,且是个自视甚高的君子,讲究一个取之有道。
所以,这个县令爱俗务,平日升堂断案,修路水利,可半点不曾懈怠,不过是,爱银子了一些。
温知渝下午的时候出去转了一圈,这条街该是林阳县最热闹的商铺了,晚间的时候,卖吃食的人不少,但价格却不低,能在那里买吃食的,都是些穿着细麻布
衣裳的人。
“温姑娘,您有要吃的吗?我去给你买。”
黎娇跟在温知渝身后,看着温知渝只是远远看着不曾上前,主动要去买。
她离家的时候,她娘将家里的银子给了她不少,生怕她亏待了自己,更何况,到了外面,总是要花银子的,她可不能节省。
而到了县城这,容玉看了看她,直接将人又送给温知渝了,美其名曰,这姑娘得好好磨一磨性子。
“陛下身边这么多需要磨性子的人,怎么就偏偏都成了我的事。”
容玉细细看了温知渝“我见过许多人,尤其是我身边的人,跟着我,地位高了,难免心浮气躁的,只你,最合适。”
事实上,即便是她自己,在江淮这些时日也觉得心高气傲了起来,因着从前她在公主府,也不过是个公主,只是个精巧的瓷器,被好好供养便是。
可在江淮,她却握有实权,可以掌控生死,一呼百应,没人能拒绝这种能力,否则,怎么会人人都想当皇帝呢?
那可是万万人之上,唯独温知渝,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容玉也会想,温知渝当真是此世之人吗?
她仔细想来,从初见开始,温知渝就没有变过,她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温和沉静,偶尔容玉耐不住性子的时候,便来温知渝身侧待一会儿,便平缓了心情。
但人性难测,她身边挑挑拣拣,也寻不到一个像温知渝的人,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待在身边,给她铺一条路。
若是被温知渝知道了,肯定要反驳一下的,她倒也不是淡泊名利,否则她在这找个地方隐居得了,或者将自己关在萧霁的后宅,想来,萧霁也能好好护着自己。
相反,她才是有最大私心的那个,她是一个伪圣人。
黎娇听着温知渝说这话的时候,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不该听。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这个,我昨日才同姑娘见面,我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倒是坦诚。”温知渝看了一眼黎娇,有些好奇。
“我娘说我和我爹都没什么城府,让我别和您玩心眼,听话就行。”
温知渝点头“不错,你母亲是个聪明人。”
温知渝指着眼前的道路“看到了吗?我的目的。”
黎娇看过去,普通的青石板路啊,无甚特别的。
“这是一条给世间女子所走的阳光大道,走过去,便可改变天下女子的命运。”
黎娇眼神一亮。
温知渝低声开口“你们会是第一代,注定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