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微垂寒眸,目如砺剑一样在她脸上横扫,透着审视。
“正是。”灼染点头,睁着黑白分明的乌眸亦迎上他,羞赧娇怯,却无一丝心虚,独有坦诚。
随着李聿的冷笑,灼染只觉下巴处的那只手更是加重了几分力道,还带着一丝痛意。
“他是一个死囚。”略顿,又缓慢强调:“一个即将腰斩的死囚。”
灼染听罢,难受的心不断沉落,面上依然维持着坦然。
“奴婢曾听家父说过,郑鞅为东洲国国君郑伯书第四子,此人诡计百端,领兵征战时杀了不少大齐将士,而今他沦为阶下囚,是他罪有应得,纵使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是若能拿他换取十二郡,开扩大齐疆域,助陛下成就问鼎神州之霸业,何乐而不为?”
灼染说的头头是道,那双眼睛炯亮明媚,却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运筹帷幄,绽放着自信的光芒。
李聿微眯双眸,凝视着她,温然道:“郑鞅已无利用价值,唯有死。”
“俗话说,宁可有气节而死,也不要屈辱而活,郑伯书巴不得郑鞅尽早死了才好呢,反正他还有其余三子,根本不会重视一个沦为俘虏的儿子,除非郑伯书那三子不复存在,四子郑鞅才有利用价值。”
灼染轻声声的说。
她在提醒李聿,可除掉郑伯书其余的三个儿子。
李聿这种野心勃勃的蛮兽,曾御驾亲征攻打东洲,对郑氏王族可谓是了如指掌,无需她提醒,他肯定也有所行动的,只是东洲有大将周骜和公子郑鞅的顽强抵御,虽是兵败山倾,被李聿打的节节后退,却一直强撑着守住了东洲国的重心之地,自郑鞅被俘后,周骜吸取教训,将郑伯书与其余三子保护的甚为周全。
当时因那周骜深知敌强己弱,便开始与大齐兵马玩起了持久战,李聿这边不想耗费军力与物力,捉走郑鞅后,便决定撤兵休整班师回朝,之后那次激烈的战役才暂时告一段落。回宫后,李聿自然也没有闲着,一直暗中派人收买那些东洲王公大臣,企图笼其心乱其谋,离间于郑氏王族内部。
灼染知道,李聿之所以没有杀郑鞅,就是在等待一个利用的契机。
但是她不想等了,若一直等不到契机,郑鞅就会被李聿弄死。郑鞅三个哥哥一直针对郑鞅,担心郑鞅军功卓然而受封太子,郑鞅成为俘虏亦是他们从中作梗而致。
“你倒是说说,郑氏三子,该如何不复存在?”
正想时,李聿又欺近她一分,那双眸幽暗无底,深邃如墨,仿佛能将她吸了去。
强势的压迫气息将她笼罩,令她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声音又小了几分,怂怂的道:“就是,就是那个王敢,他不是认识好些那种女子嘛……”
然后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李聿默默的听着,缓缓松开了她的下巴,灼染心有余悸,两手无力的撑回羊毯上。
“若计划失败,你便与郑鞅一同腰斩吧。”
头顶上传来了李聿低冷之声。
随后,李聿行步离开,越过她时,龙袍衣裾拂过,如同阴飕寒风扑面。
灼染跪在那里,心凉了大半。
……
深夜,宣春宫内传来了一声碎响,白色寝衣的霍献容正在摔东西,案上的青铜兽樽,精美瓷器被她摔了个遍,地上一片狼藉。
似锦想要劝,却又怕被殃及于身,跪在角落里平息静气,一声不吭。
如今娘娘因指使王敢编造谎言构陷大皇子奶母司徒氏,由淑妃被降为修仪,宣春宫内更是门庭凋零冷冷清清,服侍的宫女内监们都被奉命调离,只余下她和刘奔寥寥几人。从昨儿到现在,娘娘一直在以这种方式发泄心中愤懑,她也劝过,但是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之后便再也没敢劝了。
此时,刘奔跪在满是瓷器碎片的地上,不停的道着“奴才冤枉”。
霍献容愈听愈是来气,指着刘奔的鼻子,低吼道:“还敢狡辩,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本宫那般善待你,你竟然背叛本宫!”
“不是的,娘娘,奴才一直忠贞不二,从未背叛娘娘,奴才发誓,奴才当时找上王敢时,的确是以闵贵妃的名义,没有提过娘娘半句!”
刘奔一边哭一边道。
刘奔父母一直深受荣国公的恩惠,因他行事机灵,霍献容平日里也给了他不少赏赐,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每回都是尽心尽责的为霍献容做事,从没有一丝背叛的念头,而今霍献容这样误解他,他的确是够冤枉。
“那为何王敢供出的不是闵梓南,而是本宫?你这个阉贼,怕是虚与委蛇,胳膊肘早已拐到闵梓南那里去了!”霍献容仍不解恨,一巴掌扇在刘奔的脸上,刘奔的脸瞬间扇出了醒目的巴掌印。
“奴才不知,许是,许是有人指使王敢那般说的…目的就是为了,为了让娘娘跌倒…”
听了刘奔的话,霍献容看着外面的雪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摇头:“不,不会的……”
说完,眼泪涌落。
刘奔又爬近几分,小声道:“娘娘不妨想一想,圣上为何没有治王敢的罪,反而还给他各种赏赐…他这分明就是收买王敢,笼络王敢的心,然后再循循善诱,让王敢交代了一切,奴才觉得,那王敢第一次的确供出的是闵贵妃,但是圣上不满意……”
圣上的目的是要王敢改口,针对娘娘。
刘奔没有再说下去了。
霍献容跌坐在软榻上,泪水越发汹涌,那双凤眸爱恨交织,狠狠的揪扯着手中绢帕:“李聿,你好狠的心!”
“娘娘,圣上这是要对荣国府和您下手了,娘娘不能坐以待毙。”刘奔提醒霍献容。
霍献容擦干眼泪,握着冰凉的粉拳,万念俱灰之后心已死,嘴角浮着一丝冷笑:“对啊,要先下手为强。”
她显得很平静,吩咐道:“刘奔,明儿个你回荣国府一趟,问问国公爷,孟莞莳那个姐姐有没有安置好?你老父老母的命皆在本宫手里,最好给本宫用心些!”
“是,奴才谨记!”刘奔坚定应声。
霍献容扶着额头,唇角扬起一抹讥诮。
孟莞莳没用了,她还有孟莞萝。父亲见过孟莞萝,说她最像那个夷女,不过却已嫁做人妇。
可那又如何?只要相像,纵使残花败柳又有何妨?李聿才不在乎。
司徒氏那个脏妇不就是个例子吗?
这时,裴尽欢来了。
霍献容敛起心神,起身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