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君狂
作者:锦觅   春欲染最新章节     
    数不尽的怨屈不断往上涌,紧紧勒住喉咙,迫切想要喷薄而出平息她心中的愤恨与悲哀。
    泪水愈发汹涌,浸湿了手中绢帕。
    透骨的失落化作一缕恨意填满她的腹腔,愈加强烈。
    耳边是锦好替她打抱不平的声音:“良妃失信于婕妤,算什么好姐妹!她曾答应婕妤,会转告圣上来芙蓉殿探望婕妤,可她不但没转告,反而还霸着圣上不撒手!依奴婢看,圣上早就心系婕妤,不过是被良妃刻意阻拦了下来!她倒不阻拦圣上去归迟宫,那是因为宸妃有个好家世,所以她才上赶着巴结,见婕妤您母家薄弱,就如此轻贱,真真是趋炎附热的小人!”
    “够了!”尔雅第一次朝锦好发火,素雅淡颜依旧挂着晶莹的泪珠,厉声道:“她如何,也轮不到你说,而今她是暂理后宫的良妃,你一个奴婢居然以下犯上挑唆她的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锦好闻言,心下一慌,扑通跪在了地,哭道:“奴婢该死,奴婢只是觉得实在委屈了婕妤,故而心生不平…”
    尔雅看一眼宫幔上微微浮动的影子,眸光冷了一下:“起来吧,下次别在这般口不择言。”
    锦好擦干眼泪起身,尔雅朝她使了一个眼色,锦好恍然会意,便走过去掀开那宫幔,见已无人,便松了一口气。
    原来婕妤方才那番训教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
    “是奴婢刚才过激了,以后奴婢再也不会人前乱语,但是现在已无人在侧,奴婢可以毫不忌讳的说,良妃就是一个阴险小人,婕妤若不还击,将会事事被她欺压一头,不得翻身!”
    尔雅沉默不语,心中早已忿然,然而身单力薄的她除了怨懑不平又能怎样?
    尔雅揪搅着丝帕,满目的无助与悲凉。
    “昨日丽妃跑来说的那番话,婕妤忘记了吗?”锦好小声提醒着尔雅。
    尔雅心念一动,陷入沉思。
    昨日那丽妃裴然来芙蓉殿先是对她一通讥讽,扬言她是被圣上遗忘的活死人,还说她在圣上眼里,连一个暗里偷人的二夫之女都不如。后又说亲眼见那二夫之女夜半与人私通,祸乱宫闱。
    裴然告诉她,那二夫之女便是灼染,私通对象正是太医署的仇乌神医。裴然本想去圣上那里揭发这对奸人,但是她与灼染不对付,她之言,圣上根本不信,只以为她刻意中伤灼染。
    “婕妤与赵氏情同姐妹,婕妤的话,圣上自然信。”
    裴然的话至今回荡在她的耳中,使她心中滋生了一簇邪恶的萌芽。
    “婕妤若是没忘,可以谋一番应对之策。”锦好蹲下身,轻轻的为尔雅捶着腿。
    片刻,尔雅盯着那荡悠悠的宫幔,缓缓的开口:“你只做你分内之事,莫要管我如何应对,也不得与外人多言。”
    锦好点头应是。
    ……
    摇曳的宫灯下,铜鹤炉内御香袅袅,缥缈朦胧,淡淡的薄雾遮住了软榻上的旖旎,若隐若现中,一对欲影痴缠纠葛,案上,榻上,从雅阁到浴房,每个角落皆是缱绻恩爱的痕迹。
    外面寒风过境,帐内熏蒸灼灼。
    柔肠百转,昏天暗地,已不知今夕何年,唯有如痴如醉的放纵……
    云消雨散,疏狂未退的李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鸦睫下,那对荡情漾欲的深眸在那红潮未退的脸上流转,唇由腮畔游移到脖颈,厮磨不停。
    “嗯,不要了……”灼染早已经睁不开眼,声音娇软软,柔的能掐出水。
    李聿勾唇一笑,掖好了被子,抱着她,共枕眠。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李聿便下榻离开了。
    临走时叮嘱连翘与紫苏,不要吵醒灼染,要她好好休息。
    于是翠微宫的宫人谨遵圣命,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丝毫的响动。
    待灼染醒时,已经是天黑浓夜。
    紫苏连翘与采薇采荷笑逐颜开的走了来,先后端来了热水与晚膳,
    “你们怎的也没一个人叫醒我,思夷宫那边可有来人请我过去?”灼染掀被下榻,刚要起身,双腿打颤,力气也跟着酸软了下去。
    连翘眼疾手快的走来将她扶着,抿嘴一笑:“圣上念及娘娘太过劳累,不愿意奴婢们打扰娘娘歇息。”
    紫苏掩嘴轻笑着,俏皮暧昧的附和道:“圣上如此疼爱娘娘,又怎忍心叫娘娘侍疾呢?”
    灼染脸色微辣,双颊酡红,回想此前的荒唐,身体更是浮着一片热意。
    非情非爱,只是生而为人的原始欲望。
    灼染迫使自己将那微微燥起的一缕欲望摁了回去,冷静的吩咐她们去端避子药。
    二人迟疑着,只说李聿临走时并未交代服用避子药。
    灼染只是笑了笑:“既未交代,今日若停止,岂不是抗旨不遵?”
    李聿若真想让她怀孕,就会特意下令更改,既无交代又无更改,自然还是照旧。
    在李聿面前,她不能表露出任何野心和违悖。想要依靠生子来稳固地位,前提必须得到李聿的允许。若李聿不允许,即便怀上也未必能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也注定会遭李聿冷眼。
    迟婳之所以能受孕,是因为有一个强悍的将军父亲,李聿要拿迟婳与皇子来捆绑远在东洲的迟晟,让迟晟更加忠心为他卖力。
    而她之前屡次欺君又屡次谋害于他,他怎可能对她放下戒备?又怎会容许她母凭子贵?
    灼染端起了连翘熬好的避子药,仰头喝尽。这避子药是阿兄为她开的,参了暖宫散寒的进补之方,服用之后,通体润煦,很是舒畅,似乎也不那么酸痛了。
    刚放下药碗,李聿来了,李聿换了玄色龙袍伫立在碧纱橱的隔扇旁,正缄默看着她。
    灼染立即绽开笑颜,下榻迎接,李聿握着她的手,将她卷入怀中。
    “方才喝的是什么?”
    捧看着她的脸,轻言细语问。
    灼染小鸟依人的偎在他怀中,扬起柳眉,笑着答:“是陛下赏赐的补药呀,嫔妾服用了这补药,可为陛下省去不少麻烦呢。”
    “可是上回差人送来的驱寒补药?”李聿问时,轻拢她一番长发,便握住她的肩膀。
    灼染甜甜一笑,继而挽着他一只胳膊:“陛下忘了么?是避子汤,陛下放心,嫔妾不会给陛下添麻烦的,每次恩泽过后都有服用。”
    听罢,他英眉微蹙,眸中温润凝固,缓缓摩挲着她光滑的香肩,神色复杂。
    灼染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嫔妾…说错什么了吗?”
    他将她揽入怀中,低低道:“以往是你小产伤身,朕心有顾虑,不想让你提早受孕,所以才送来避子汤,今后你若不想喝,停了便是。”
    “嫔妾是易孕体质,若停了那味药怕是不妥,不如这样吧,陛下不是有那种肠衣吗?可在嫔妾侍寝时用……”
    正好,身体既享受了欢愉,又不用沾染他那浊物。
    “何来肠衣?这都听谁说的?”李聿脸红了,轻斥她。
    “啊,没有吗?”灼染笑着牵着他坐于案旁:“没有便没有吧,嫔妾服避子汤即可。”
    福香曾告诉她,闵梓南极为善妒,为了避免后宫妃嫔沾染李聿,便制作一种奇特肠衣来实施隔离,因她亦有隔离他的想法,一时便失言提议。
    见他脸色阴霾,黑云密布,极为严肃,灼染心头惴惴。
    待宫人将晚膳端至案上,灼染亲自为他布菜,试图转移话题:“陛下尝尝这个,还有这个,陛下想吃烤红薯吗?下次嫔妾做……”
    “你想与朕隔开,不想孕育朕的子嗣。”案下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力道加重。
    “没有,嫔妾满心满眼都是陛下。”灼染掩饰心虚,又挨近他几分,纤手在他的胸膛处轻柔抚摸着,娇软道:“只是,嫔妾需暂理后宫事宜,若有孕在身,就无法顾及这些了,待贵妃娘娘痊愈,宸妃临盆,嫔妾可以……”
    “你我之间,莫提她人。”李聿打断她的话,捉住她手,摩挲,随即又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缓缓拿开:“用膳吧。”
    灼染便又远他几分,在一旁安静的抿着鸡汤,期间李聿为她默默的夹菜,叮嘱她多吃些。
    晚膳之后,灼染提出去思夷宫侍疾,李聿阻拦了她,只说不必。
    灼染便想去长安宫探望长意,李聿又说天色已晚,可明日再去。
    灼染作罢,静等李聿离开。本来还想黏过去装模作样的诉说一番衷肠,但是又怕黏上之后免不了要被他一番折腾,想着白日那般狂浪激烈,不由心悸,于是趁着他去衣帐内更衣时,便去了雅阁附在案上描画起绣样来。
    李聿没让她如愿,而是绕到案前,从身后握着她的手,带动着她秀婉的一笔一画,游走在宣纸上,写了五个字:似水流年为卿织。
    笔势隽逸,尽显柔情爱意。
    灼染抿嘴一笑,露着甜甜的梨涡,轻语:“是应了之前那一句吗?”
    “哪一句?”李聿明知故问,握紧她柔细的杨柳腰肢儿,下巴触在她肩膀上,极为亲密。
    “日月如梭,为君思。”灼染柔声念着,侧头和他对视,反被他得逞的啄了一下唇。
    “嗯,你为君思,我为卿织。”李聿扳过她的身儿,握着那尖巧的下巴:“亦为卿狂。”
    撩起她的发,吻至雪颈。
    灼染耳根发烫,乌眸迷蒙的看着那飘曳不止的宫幔:“这句话,只对嫔妾一人说过吗?”
    “唯你一人。”李聿将她揉进怀中。
    “那陛下能否答应嫔妾,以后,也不准对别人说?”灼染神色痴痴,百媚生春中带着一缕哀求。
    李聿鼻息粗重的嗯了一声,浓情烈欲,耳鬓厮磨,恨不得将她揉进骨髓。
    灼染笑意直达视线模糊的眼底,紧紧的环住李聿,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那锦绣龙纹上。
    李聿抱着她柔声细语的哄着,吻去她的眼泪,不觉中,二人堕落于案前的黄花梨暖垫躺椅上,一时之间魂儿颠乱,占尽风流。
    李聿担心她累着,缩短了温存的时间,衣衫凌乱的拥在一处,细享着萦绕不去的快乐余韵。
    “先帝手迹,最近可有练习临摹?”
    李聿的话将她从幸福的轮回中打回现实,渐渐迷糊的神智瞬间清醒,她睁眼和他眸光交织,随即摇头,小声道:“嫔妾深知先帝字迹不得随意临摹,故而尤为谨慎。”
    “可临摹给朕瞧瞧,以免手生。”
    灼染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需要她临摹先帝手迹来促成一件事,亦或是达成某个目的。
    当她被晋升为妃时,就已知晓,李聿定是又要利用她了。
    灼染掩饰心中的不屑,热忱点头应好,笑的如花绽放般动人。
    她从躺椅上爬起来,取了狼毫,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先帝字体”,随即拿给李聿看。
    李聿赏心悦目,很是满意,而后笑意盎然的揽她入怀。
    灼染好奇的问他:“陛下需要嫔妾如何做?”
    李聿在她脸上捏一下,温柔道:“先睡觉。”
    灼染只好乖乖躺在他怀里,心中却思索不断。
    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怀疑跟立后有关。
    可立后跟先帝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她猜错了,可能是他需要先帝来牵制王,宋,崔,顾四大门阀……
    二日醒来,身边空荡荡,已无李聿身影。连翘递来一个卷轴,灼染将卷轴打开,里面躺着陈旧的明黄绢帛,绢帛上还有斑斑血迹。
    “还有这个,也是陛下临走时留下的。”连翘又递来了一个小一些的玉轴。
    灼染打开,上面是李聿的字迹,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
    她大致扫了一眼,心跳骤停,僵凝了许久,眸中透着难以置信和百思不得其解。
    好久,她才回过神,同时看着那陈旧的绢帛和写有李聿字迹的玉轴。
    她需要将玉轴上的李聿亲笔抄写至那块带有血迹的绢帛上,并且要以先帝的手迹进行临摹抄写。
    灼染提起笔,犹豫着。
    李聿究竟是何意?
    她要不要拒绝?
    于他而言,她究竟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思来想去,灼染最终还是下笔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