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然醉酒次数屈指可数。
    平常聚会什么的，喝几杯少不了，但大家都有分寸，意思一下喝几杯就算完事，很少有酩酊大醉的时候。
    苏禾也是第一次看沈知然喝醉。
    原本他还以为沈知然是有些理智在的，毕竟还能打电话找老婆来接人。
    但没过一会，他就见沈知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苏禾吓了一跳，谨慎地伸手探了探沈知然的呼吸。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后，苏禾松了口气，很好，还活着。
    眼看时间不早，苏禾拨通了陆行川的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起。
    青年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聚餐结束了？”
    “嗯，结束了。”
    尽管四周没人看，但苏禾还是有些紧张，搭在桌上的指节不自觉蜷起，莹白脸颊浮起热度，声音轻软：“你还在外面吗？我好像听见风声了。”
    “嗯，路上。”
    苏禾垂眼，卷翘浓密的睫毛盖住失落情绪：“是工作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陆行川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几分笑意，“我在接你的路上。”
    接他……
    脑子消化完这几个字后，少年眸中盈起笑意：“嗯，那我在……”
    他四处看了看，想在这乱七八糟的巷子里找到一个显眼一点的标志物。
    但还没找到，肩膀忽然被人一拍。
    转过头，沈知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脸严肃地说：“说起工作，你、你觉得当指挥官怎么样？”
    这人什么时候又醒了？
    眼神飘忽，声音含糊，脸上挂着两坨醉酒后的红……怎么看都像是还没醒。
    却莫名其妙开始严肃讨论工作？
    苏禾脑子慢了半拍，但声音已经先一步回复：“我觉得指挥官挺好的。”
    “工资多少？”沈知然皱眉，问。
    苏禾摇头：“我不知道。”
    来当指挥官的要不是为了帅要不是为了权，有几个会考虑工资问题？
    沈知然闻言，眉心皱得更重。
    他拿起自己的空酒杯，哆嗦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我得养家、养家糊口啊……”
    苏禾：？
    怎么话题又跳到了养家糊口上？
    这是什么已婚男人聚会吗？
    电话那头，陆行川沉不住气，问：“你在和沈知然聊天？正好，电话给他，我打声招呼。”
    “他……现在可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禾小声说，“沈学长喝多了，在等江学长来接。”
    陆行川停顿两秒：“我快到了。”
    夜市喧闹，欢笑声、交谈声和酒鬼的叫嚷声不绝于耳，格外热闹。
    江珩先陆行川到了路边摊。
    到的时候，沈知然正跟苏禾掰扯到以后工资分配。
    “……我们好男人的工资卡是绝对、绝对、绝对上交……我……男人中的男人，alpha中的alpha！我工资，交给我老婆，然后每天在我老婆那领钱……嘿嘿……”
    苏禾嘴角微抽：“这也是你在网上的帖子看的吗？”
    “嗯……”沈知然脑袋点了两下，竖起两根手指，“我就这么一个omega老婆，那肯定得、得好好对他。”
    苏禾在感觉“磕到了”之余，看了眼他竖起来的两根手指，有点想笑：“学长，你这是二。”
    沈知然眸子微睁：“你怎么骂人？”
    他又竖起三根手指：“这明明是1！对，1！我是1！”
    像是在强调什么，沈知然握住酒杯，语气忽然变得咬牙切齿：“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以后也迟早会是！时间问题！时间问题！”
    苏禾：？
    “1”是什么意思？第一名吗？
    难道沈知然的意思是开学了之后要努力拿全学院第一？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苏禾还是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些安慰的话：“那个……虽然有江学长在，可能性有些低，但学长还是很有进步空间的……‘当1’，也不是全无可能……”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迟早当1！”沈知然仿佛找到了知己，用力拍了拍苏禾的肩膀，“011那个混蛋，天天、天天打击我……兄弟！还是你、你说话好听！”
    他手劲在alpha中都算大的，这么两下拍下去差点没把苏禾骨头给拍散架。
    苏禾捂着肩膀后退一点，余光瞥见沈知然身后，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江学长！这里！”
    但这么一喊，才发现江珩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清冷矜贵的少年站在几米开外，不知道看了多久，身影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听见苏禾的声音，江珩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眸色冰凉，似乎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
    顶级狩猎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苏禾愣在原地，满脑子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
    走神几秒的空档，江珩已经走了过来。
    “老婆？”
    沈知然眯起眼，扬起颈朝来人靠近。
    因为醉酒红透的耳根这会似乎更红了。
    沈知然想看清他的脸，但又晕晕乎乎闭上眼睛，摇摇晃晃要往桌上栽。
    微凉的手掌托住他即将和桌面亲密接触的脸，而后，往另一侧拨动，沈知然的脸就贴在江珩怀中。
    江珩弯下腰，把沈知然的手从桌上拉下来抱住自己的脖子，而后双手往下，一只手勾住对方腿弯，另一只手托着对方的背部，结结实实一个标准的公主抱，把人给抱走了。
    全程，没有给其他人一个眼神。
    苏禾的手臂被人戳了一下。
    “哎，这又是哪个小四小五？”李达凑过来，大着舌头问。
    “这是沈学长的男朋友。”苏禾不高兴地看他一眼，语气加重，“他们感情很好，你不要乱说！”
    李达的视线转了个圈，看向江珩背影。
    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宽肩窄腰倒三角，力气十足，抱着一个alpha丝毫不受影响，步履稳健。
    李达的嘴慢慢张大，好一会，才高声惊呼：“我靠！好一个孔武有力的omega！然哥牛啊！小弟膜拜！”
    说完，举起酒杯对着江珩离开的方向遥遥一拜：“敬嫂子一杯！”
    桌上其他人原本醉醺醺的，被这么一喊，也都举起酒杯，齐声高呼：“敬嫂子一杯！”
    苏禾：“……”
    ***
    迷迷糊糊间，沈知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来，放在绵柔的软垫上。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被人抱进了一辆车里。
    身下不是软垫，而是人。
    是谁的……
    沈知然摇摇头，搂着对方的手臂紧了几分，凑过去仔细看对方的脸。
    从漂亮冷冽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滑向形状好看的薄唇……
    他看得仔细，丝毫不知道被他看着的人浑身肌肉都被看得紧绷起来，处于备战状态。
    江珩的上半身往后退了几分，想拉开距离。
    可沈知然却像是没看够似的，跟着他的动作就往前，甚至把人的脸捧着，贴近了看。
    “真好看……嘿嘿……谁家小帅哥这么好看……哦，我家的……”沈知然自问自答。
    温热的呼吸混杂着清酒的味道，洒在脸上，时轻时重。
    偶尔沈知然的鼻尖也会轻轻碰到对方的脸颊。
    微痒的触感，一触即离。
    江珩一向讨厌酒气。
    刚才老远看着某人喝多，就心火燃烧，只想立刻把不听话的猫抓回去，把他身上其他的味道冲洗掉。
    可现在对方靠得这样近，他却再也生不出任何冲刷的心思。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的动作上。
    心口仿佛被小猫爪子轻轻抓挠。
    不重，却足够勾人。
    喉结轻滚，江珩闭了闭眼。
    他的脑子里没有其他想法。
    只想着将调皮的猫抓起来，结束此刻的酷刑，将逗弄百倍奉还。
    然而始作俑者并没有任何想停下来的意思。
    反而越看越仔细，像是在品鉴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
    车窗外，是喧闹的都市。
    车内，却只有轻缓不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一向对时间精准把控的优等生，此刻却很难辨认时间的流逝。
    江珩终于难以忍受此等酷刑，按住对方的腰，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腕。
    他侧开脸，声线低哑：
    “……别看了。”
    “为什么不能看？”沈知然歪了歪脑袋。
    他头上不知何时冒出雪白的猫耳朵，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好奇轻微抖动。
    “是我老婆啊……”沈知然眯起眼睛，语气里带了几分疑惑，“老婆，为什么不让我看啊？我想看……”
    “再看，后果自负。”江珩抬眼看他，声线低沉，是不易察觉的克制。
    “后果？”沈知然哼笑了声，“我看我自己的老婆，后……要什么后果？我就看。”
    他说着，又凑近。
    江珩：“……”
    他想笑，被气的。
    “还知道我是你……”江珩顿住，“老婆”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干脆跳过，继续道，“和其他人喝酒，勾肩搭背，喝多了找我善后。”
    “沈知然，你是故意想气我。”
    任务过程中，和其他的omega坐一张沙发也就算了，庆功宴上还和其他人有肢体接触。
    明天是周六，是约定好的日子。
    今天喝这么多，明天想几点起床？
    还有……他一个alpha，跟omega称什么兄，道什么弟？
    不是故意气他，是什么？
    江珩握着对方腰的手用力几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怨气。
    而他对面，沈知然被“故意气老婆”的严重指控给震慑了。
    他呆愣地看着江珩，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我怎么会故意气我老婆……”
    少年皱眉，捧着对方的脸，声音带着不自觉的软，低声哄他：“别、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你，喜欢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珩的表情好了一些，由阴转晴。
    指间力道也轻了一些。
    但脸仍然有些紧绷。
    江珩垂眼，声音涩哑：“你怎么证明？”
    沈知然缓慢眨眼，似乎没懂他的意思：“嗯？”
    尾音拉长，像钩子似的。
    江珩眉心舒展，一字一顿：“证明给我看。”
    “想我。”
    “喜欢我。”
    “现在，证明给我看。”
    低沉音调，一个字，一个字，像教学一般，引导着沈知然这个此刻智商严重不足的笨蛋学生。
    好几秒后，沈知然终于消化了这个字眼。
    他一向是行动派，喝醉了也是。
    捧着对方的脸，头直接就低了下去。
    唇瓣碰到柔软的触感。
    沈知然往前压，呼吸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发沉。
    手反握对方的，就往自己腰间带。
    “江珩……”
    含糊不清的话混杂着滚烫的体温，几乎要把人融化。
    江珩刚压下去的念想此刻又冒了起来。
    但他还存着理智。
    扶着对方的脸颊，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
    司机早就把挡板升了起来，时不时小心翼翼看看后面的动静。
    好巧不巧，谨慎抬眼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散发着寒意的金色竖瞳。
    司机吓得手一抖，车差点没冲出去撞上路边的绿化带。
    他哆哆嗦嗦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叫苦连天。
    难怪出来的时候，贺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今天可身负重任啊，明天给你加奖金。”
    那时候还高兴得要死。
    谁知道竟然撞见大人物和贵族的秘事……
    老天奶啊，就知道奖金不是这么好拿的！
    刚才被那位看了一眼，不会被以为是偷窥的间谍之类吧？
    司机含泪加快车速，恨不得现在就把人送到目的地。
    ……
    十分钟后，车停进江珩在市区的别墅地下车库。
    车库是独立的，三辆属于江珩的车并排停着。
    司机把车停下后，屁都不敢放一个，话也不敢说，车门一关就跟后面有人在追似的狂跑出去。
    砰。
    车门关上。
    这道声音像是打开某种开关。
    沈知然只觉得压在自己腰后的手忽然用力，而后，他整个人就被迫往下压。
    声控灯关闭。
    视野里一片昏暗，被人盯着的感觉却越发明显。
    “江珩？”
    沈知然有些不安，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立刻被人握住。
    修长指骨顺着他的指缝挤进来，强硬地十指相扣。
    “楼上，还是这里？”
    熟悉的声线里，隐隐蕴着令人胆怯的可怖力量。
    江珩的下巴压在他颈窝，贪婪嗅闻。
    真奇怪，只要是他，就连讨厌的酒味也变得令人心跳加速。
    沈知然的手紧绷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干、干什么……”
    “明知故问。”江珩轻哼。
    “明知故问？”沈知然生锈的脑子缓慢转动着，“这好像是个成语，老婆，这是成语……唔……”
    话没说完，唇就被堵住，失去发出声音的机会。
    江珩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
    那就在这里。
    让不听话的猫知道，喝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