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当然不可能头铁到直接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便冷笑着看向沈继阳,不阴不阳地道:“广陵侯确实长得像个小白脸,有张好皮囊,但我也不丑,应当还不至于吓到那些胡人,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安排。”
小白脸?
沈继阳被这三个字深深刺激到,气得面皮微红,“这压根不是长相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我倒要请教请教广陵侯。”闻芷万没想到,自己都离开沈家了,还要被沈继阳吸血。
这个世道真是不公平。
“你想明目张胆窃取我的功劳就直说。”
沈继阳不屑道:“不过当个翻译,就有功了?只有你会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利益,我可不在乎这个。”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使团要看要到,事关国政,她却在计较这点得失。
谢迟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始终不曾发言。
皇帝只好亲自出来调解:“这是朕的主意,你终究是女子,不便在明面上涉政,事关国体,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自古以来,摄政太后有过,女将军有过,女官有过,女帝也有过,到他嘴里,女子就不便涉政,有伤国体了。
闻芷心下冷笑连连,将满腔的郁闷压住,做出恭顺模样,垂眸应道:“民女遵命。”
沈继阳瞥了她一眼,垂眼掩住眸底的鄙夷。
还以为她多有骨气,被陛下训了两句,还不是得乖顺听命?
一个妇道人家不知安分守己,还跑出来跟男人抢饭碗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瞧瞧这大魏朝是谁在做主。
巳时初,胡国使团抵达皇宫,在宾来阁觐见皇帝。
长宣王先与使臣交涉了几句,再引其近前,至玉阶下方,先以胡国礼拜见皇帝,后又以大魏之礼跪地伏拜。
闻芷则按照安排,避于屏风后方,使团那边说一句,她翻译一句,写在纸上递给内监,内监再传出去,交给立在皇帝身侧的沈继阳。
沈继阳的胡语是从祖父留下的书本里学来的,认得胡国的文字,也基本都会读,但毕竟不曾与胡人交流过,无法顺畅对话。
故而皇帝每说一句话,闻芷也要先译成胡语,沈继阳才能流利转述给使臣。
这样传来传去的虽然费劲,交流得倒也还算顺利。
将近两个时辰的会面于午时末结束,皇帝笑道:“诸位先回去休息,晚上朕在宫里设宴为尔等接风。”
胡子花白的使臣躬身笑吟吟说了两句谢恩的话,便领着使团一众下属行礼告辞。
皇帝命沈继阳送他们回外使居住的驿馆,叮嘱道:“驿馆要加强守卫,不容有失,出了事朕唯你们是问。”
“臣明白。”沈继阳匆匆辞了出去,带上一支禁军护送使团回去。
到了驿馆后,沈继阳又去巡视了一圈,确保各处的布防没问题,这才准备离开。
“沈大人,”有个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的胡人追出来,将他唤住,先拱了拱手,用口音很重的中土话与他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叫扎木,是使臣身边的随从,担任翻译之责,沈继阳以为使臣有事找他,自也不好拒绝,跟着他进了屋里。
“何事?”
扎木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听说沈大人乃皇帝陛下的宠臣,在陛下面前是最说得上话的人。”
沈继阳被夸出三分得意,只是面上并不显露,也不去接他的茶,故作冷淡道:“有话就直说吧。”
“抬进来。”扎木向门口拍了两下手。
立时有几个胡人抬了两只大箱子进来,扎木过去将箱子打开,里面是灿灿的金银,一箱白银,一箱黄金,都是满满的。
沈继阳一惊,霍然起身,“这是何意?”
扎木挥退左右,单膝跪下道:“冬天已经到了,若又是一个大雪年,戎人饿急了,定会去胡国掳掠,我国无力抵抗,只有任由宰割的份,所以我王想请求贵国出兵援救。”
“出兵?”沈继阳轻蹙剑眉,不用想也知道,皇帝不可能答应。
北地酷寒,魏人耐不住,茫茫大漠,冬天进去了很难再还,皇帝不可能把自己的军队遣出去送死。
扎木含泪哀求道:“请沈大人帮忙向贵国陛下进言,求他可怜可怜我们的百姓吧。”
“你先起来吧。”沈继阳掠一眼箱子里的金银,坐了回去。
“那沈大人……”
“话我可以帮你们带到,也可以尽力相劝,但是陛下能不能听我的,我无法保证。”
沈继阳做样子抿了口茶,一脸为难地说道。
家里最近正需要钱,丧仪还没办完,眼见又有几家权贵过寿办喜事,要随礼,囊中羞涩,他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回腰了。
横竖只是给陛下带几句话,也并不妨碍什么。
扎木喜出望外道:“有沈大人出面,事也就成了一半了,在下再次先谢过沈大人,倘若事成,我们这里还有重礼相谢。”
“不必客气。”
沈继阳不便久留,谈完事即起身出了驿馆。
那两箱金银自有人从后门抬出去,悄悄送往广陵侯府,再由沈继阳的心腹悄悄存入府库。
出宫之前,闻芷顺路去了趟寿康宫,给太后复诊。
从西华门出来,已是申时。
“这不是鼎鼎有名的女神医吗?”
襄王也刚从宫里出来,这会儿正摇着把折扇在西华门前晃荡,原是要上马车回府的,瞥见闻芷的身影,一下朝她晃过去。
“又给太后看病去了?”
闻芷丝毫不掩饰嫌弃,也不答言,绕过他就走。
“站住,”襄王哗啦将折扇一收,伸臂拦住,“没教养的东西,见了本王也不知跪拜见礼?”
“让开。”闻芷怒目注视过去。
襄王见她竟是半分也不惧自己,愈发窝火,“本王看你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