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天誉旭日   九十年代后最新章节     
    邓老师向前走,努力搜寻茵茵的身影。粉色碎花连衣裙,苗条婀娜的身姿……
    街上游人如鲫,流连于各种店铺之间,他们都是趁国庆小长假到广州来玩的游客。改革开放十几年,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开始走出去,广东这个改革开放的排头兵便成了全国各地人民旅游目的地。在他们的想象中,广东就是一个遍地机会的创业热土。当然广东也没让他们失望,这里毗邻香港,开风气之先,很多新思潮在这里萌芽,发展,到最后影响全中国。
    在经济蓬勃发展的大背景下,这片热土孕育出一大批以讲述改革为主线的优秀电视连续剧。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公关小姐》、《外来妹》、《情满珠江》。这些拍摄于九十年代初的优秀作品,一经播出便风靡全国,成为内地人民了解广东的一个窗口。同时也成了一个文化符号,吸引更多追梦青年南下广东,投入发展的滚滚洪流中。
    邓老师在这些衣着各异的游人中寻觅,希望能见到茵茵的倩影。他穿过了几条街,依然没有找到,无奈只能往回走。心里嘀咕:“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希望她开心快乐吧。”
    前面传来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循声望去,伊人如梦,站在人流中。邓老师心里激动,快步上前,笑着说:“你跑得真快啊,让我一顿好找!”
    茵茵转过身,先是惊喜,继而眼泛泪光,问:“你怎么来了?”
    “你走得这么快,想来看看你。”
    “我又不是小孩,没那么脆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甜的,原来他心中还有我,舍不得我难过。茵茵欣喜。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邓老师想起还没买菜,便告辞说:“我先去买菜,过几天再去找你。”
    “启先……”茵茵忽然从后面抱住他。“能陪我逛下街吗?”
    邓老师霎时僵在那里,多么熟悉的感觉,仿佛触电一样,大脑突然断片。茵茵就像一团炽烈的火,在大庭广众下把他燃烧。
    婚纱店里的女老板被店外这幕吸引住,放下指甲钳,笑着迎出门外,说:“两位到店里看下吧,我们店的婚纱是最新潮的。”
    “这……”邓老师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在他的意识里就没有想过和茵茵一起进婚纱店。如果说以前还有憧憬,自从见了她的父母后,这个念头就彻底熄灭了。
    “好啊……”茵茵雀跃地牵着邓老师的手。女孩子都希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在爱人面前展示。即使这个人已转投他人怀抱!
    婚纱店里,音乐轻柔而温馨,邓丽君就像个温柔的邻家女孩,在耳边呢喃: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邓老师恍然如梦,本来应该和秀梅来看婚纱的,竟然是茵茵,不觉慨叹造化弄人!站在店里,看着茵茵跟着女老板转来转去,俨然待嫁的女孩为自己选择嫁衣般投入。邓老师精神恍惚,脑子不停在秀梅与茵茵之间切换,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虚幻又或是虚幻的真实。
    挑了一阵,茵茵选了一件一字领的纯白色婚纱。见她兴致那么高,邓老师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甜酸苦辣咸,样样都有!不忍心打破她的梦,就让她疯闹一番吧,可能这样才可以发泄心中的苦闷。
    看着眼前有别于往常的茵茵,他心中一阵痉挛般的痛。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已没了主意。
    更衣间的门打开,邓老师眼前一亮。本来就皮肤白皙的她在纯白色婚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娇美。一字领的婚纱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茵茵高雅的气质和肩颈线条的优美,低调中带着雅致和性感。实在是太美了,美得晃眼,美得心醉。
    “怎么样,美吗?”茵茵在看得出神的邓老师面前转圈,自信的笑意洋溢脸上。
    “嗯,好马配好鞍,这件婚纱让你显得高雅脱俗,美丽大方,的确不错。”
    “先生你真有福气,处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友,连我看了都会爱上她。”
    女老板的话惊醒了梦中人,茵茵定定地看着邓老师,两人四目对视后看向另一边,眼里都泛起了泪光!
    假如没有世俗的羁绊,邓老师的恋情早已开花结果,眼前的纠结也就不会存在。只是,世事变幻,谁又能完全掌控这叶生活之舟?面对人生的无常,只有豁达的面对,才不会被生活浩渺的烟波吞没!正如郑少秋唱的《笑看风云》一样: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
    谁能预计后果?
    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
    一点点无心错?
    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
    谁人负你负我多?
    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
    一笑已经风云过?……
    面对不再是恋人的爱人,邓老师心里五味杂陈,百转千回。
    挑选婚纱却完全没有喜庆之色,女老板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很好奇,却也不便探问。等茵茵挑选停当,才以试探的口气问:“两位什么时候要用,我可以提前安排?”
    “啊……”邓老师看向茵茵,一时语塞。
    “多少钱,帮我包起来。”
    女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一时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她。顾客见得多,要买婚纱的还是第一次。
    “靓女,你还是租吧,买婚纱不划算。再说,你如果买了,一时又没有相应的婚纱补充,后续很难运作!”女老板覥着脸说。
    “茵茵我觉得老板说得不错,咱们还是缓一缓吧,不急着买。”邓老师打圆场说。
    “好吧,听你的。”茵茵嘟着嘴说,顺势下台阶。
    原本也没打算买,只是被老板娘问到,怕被拆穿,一时的应急之举。
    从婚纱店出来,没有了浪漫的气氛,两人回到了现实中,像是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罐头,不知何去何从。
    踌躇再三,邓老师说:“我要去买菜了,不然太晚,中午饭就变下午茶了!”顿了顿,期待的眼神看着茵茵:“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做甜酸排骨给你吃。”
    茵茵看着他,雀跃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来,说:“不了,免得你那位吃醋,我也省得心烦。不然,我可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忍下去。”说完,眼睛水汪汪的深情看着他。良久,说:“我要你下次来我家做给我吃,可以吗?”
    眼神坚定,充满期待,令邓老师无法拒绝。
    “嗯嗯,当然可以。”说这句话时,眼睛热热的,心中无限感慨!
    与茵茵告别,邓老师快步向菜市场走去。
    广州的菜市场很大,成排成行的摆满各种摊档。邓老师在肉档前停下,买了一点牛肉和猪红,想到昨天炒菜没猪油,便割了一块腩肉。今天中午就做秀梅的至爱苦瓜炒牛肉吧。想到这里,又买了苦瓜和青菜。
    回到家里,秀梅正在给房间窗台上的百合花浇水。这种象征百年好合的爱情之花,从种的那一刻起就寄托了秀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回来了,怎么这么迟,又到哪里溜达了?”秀梅笑着说。
    “嗯,山佬进城,看什么都新鲜,耽误了买菜。”
    秀梅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在广州读了四年书,有什么还能让你感到新鲜的呢?说来听听。”
    “这……反正就什么都新鲜吧。”该死,连说谎都不会,邓老师很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唉……”秀梅叹息,看了看他,拿着菜进了厨房。
    自知理亏的他默默地跟着进去,在一边帮忙切肉。
    秀梅洗完菜,拿出沙锅,顺手就把邓老师切好的腩肉放进去煲汤。
    “哎……肥肉不能煲汤。”邓老师有点急。
    秀梅笑了笑,不理他,加大火力,说:“待会你就知了。”
    看到她执意要煲汤,邓老师只能望汤兴叹。
    中午开饭的时候,秀梅特意舀了一碗肥肉汤给他。看着汤里漂着白白的肥肉,邓老师皱着眉,暗忖:“如此肥肉,如何下咽?”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秀梅笑着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细嚼。邓老师无奈,也学着她,满脸狐疑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令人意外的是,不但没有油腻,反而有点脆!
    “这真是奇怪了!什么猪肉啊,竟然肥肉可以煲汤!”邓老师叹为观止。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上来,姐姐都让我带点家乡的猪肉的原因。所以说,农村和城市的差异还是挺大的。”说完,满含深意地看着他,看得邓老师心里直发毛。
    “下午我们去深圳探姐姐吧。”
    “嗯嗯,好啊。”邓老师喝完肥肉汤,连声应道。
    “那好,吃完饭,休息一会,我们就过去。”
    下午的太阳如炙热的火球烘烤着大地,刚一出门,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浑身上下,无处躲避,不一会就大汗淋漓。邓老师和秀梅沿着人行道的树荫走,寻找片刻的阴凉。
    “大城市什么都好,唯独太热,到处都是钢筋水泥,车多人多,人特别容易烦躁!不像农村,山青水秀,即使热也不会那么难受,太阳落山后渐渐就开始降温。大城市到了晚上八九点还能感觉到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邓老师边为秀梅打伞边说。
    “如果纯粹是居住环境考虑的话,还是在农村舒服。只是农村又没就业机会,所以,逼着人们向大城市挤。”秀梅说。
    从广雅路坐公交到省站,再转车过深圳,一路奔波,傍晚时分才到启茂住的城中村。与启茂租的握手楼相比,秀梅的家就是天堂。这里人员密集,楼距狭窄,密不透风,有些地方一年到头难见阳光。很多打工一族为了省钱,也只能窝居在这里。
    启茂已经下班,见弟弟来到特别的开心,一边倒水一边冲屋里喊:“秀兰,你看谁来了。”
    秀兰腆着大肚子从房间里出来,笑容满面。
    “我就说国庆节怎么还不见你们来,还以为你们有了爱情忘了亲情了呢!”说完,冲着秀梅笑。
    被秀兰一顿揶揄,两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像熟透的柿子。到底是从小到大在学校读书,社会阅历少,脸皮比较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秀梅忙说:“姐,你言重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今晚想吃什么,我和启先出去买回来做给你吃。”
    听到秀梅这么有心,秀兰噗呲的一声笑了,说:“不必破费了,我吃也不多,只想吃些清淡的。冰箱里有瘦肉,就煮麦菜瘦肉汤吧。”
    本来想和启先出去透透气,秀兰这么说,也只好作罢。于是,进到厨房里开始忙活,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幸好可以进厨房暂避。不多时,启先也跟着进了厨房。
    虽然姐姐的揶揄让秀梅很害臊,但心里却是甜甜的。姐姐的话说明她已经接受自己和启先的恋情,这是秀梅最大的欣慰。
    难得有人帮忙做饭,启茂和秀兰也乐得逍遥,两人在客厅里相视而笑。
    “今天在家里坐了一天,陪我出去转转吧。”秀兰说。
    “好啊,我正担心你坐得太多呢。”说完,粗糙的大手拉上秀兰,缓步向门外走。
    两人出了小巷,来到街上。正最下班高峰,街上塞满了人。
    “深圳发展得真快,十年不到,这里就变成了繁华的圩市。我记得八十年代末来深圳打工,这里还是一片荒芜,那时为了省钱,厂里的姐妹们还在周边的野地里捡野生的青菜吃。”秀兰边走边回忆。
    “是啊,我刚出来,第一份工就是种菜,青菜是没缺的。想不到你还要捡菜吃,比我还惨。”启茂握着秀兰的手动情说。
    “也不是很惨吧,只不过是想省点钱寄回去给秀梅做学费。当时还年青,懵懵懂懂就过来了,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苦中有甜吧。”
    “嗯嗯,你我都是苦水泡着长大的。好在他们都很争气,考上了大学,现在又有了稳定的工作。祖坟冒青烟啊!”启茂笑着说。
    “虽然有了工作,但他们都不小了,又要操心房子的事情。”
    说到房子,启茂沉重地点点头。虽然自己对他们俩走在一起乐观其成,但老家是农村,村民们还没有自己那么开化,到时结婚后的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弟弟他们能承受吗?启茂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是啊,房子的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
    “所以我们还要帮他们一把才行!”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去市场买些菜吧,家里那点菜不够吃的。你看秀梅,都瘦了!”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他们说要出来买,你不是说不用买了吗?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你呀!”秀兰用手点了一下启茂的脑门,说“真笨!他们虽然出来工作了,但正是拍拖用钱的时候,怎能让他们破费呢?何况以后还要买集资楼!”
    “还是你想得周到”启茂嘻嘻笑。顿了顿,若有所思,说:“我们这样事事都为他们着想,是不是有点溺爱了!”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当大的呢!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一下子也改不了!”秀兰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说:“你看,你的宝贝又在踢我了。”
    “真的吗?”启茂伸手抚摸秀兰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两人买菜回到家的时候,麦菜瘦肉汤已经煮好。启先见厨房里有土豆,顺便还炒了个土豆丝。难得一家人团聚,彼此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屋里充满喜气。真是家庭和睦,吃什么都是甜的。
    现在是难得的舒心日子,弟弟工作爱情都已经有着落,自己又很快做爸爸了,多年的梦想都已经实现,启茂心情特别愉快。他看着餐桌上的菜式,虽然简单,但让他们俩搞得有声有色,秀梅还准备了味碟,让大家蘸着酱料吃,心中无限的欣慰。
    “刚做好饭,你们就回到,秀梅快舀饭,让哥嫂尝尝我们做的菜。”启先很兴奋。
    秀兰开心地说:“你们真是长大了,会过日子了。”说完,扬了扬手中的饭盒:“先别忙着开饭,把这些菜放开镬头里热一热。”
    秀梅接过,打开一看,是烧鹅和叉烧,两样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开心得抱着秀兰,说:“还是姐最疼我!”
    “看把你乐的,我就知你是为食猫。快去吧。”秀兰笑着说。
    晚饭是最快乐的时光,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品尝着美食。这时候家的味道最浓,难怪李嘉诚要求儿子们无论多忙,一周都要有一天回家一起吃饭。民以食为天,这是中国的传统!
    秀梅边吃边看着秀兰,良久,停下来,说:“姐,我看你肚子里的孩人应该是个男孩。”
    秀兰放下筷子,好奇地望着秀梅,说:“小妮子,你真是人小鬼大,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了?”
    “我看你吃饭妊娠反应不大,应该是男孩!”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启先调侃道:“你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这是生活经验,你不懂!”秀梅笑着说。
    启茂和秀兰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吃完饭,想着晚上没地方睡,还要去叨扰文英,启先拉上秀梅,向文英家走去。
    在小巷里七弯八拐的走了半刻钟,前面出现一小片水泥空地,整齐地排着自行车,文英的家就在空地后的一楼。客厅的光管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从窗台里照出来,宁静而温馨。
    邓老师上前敲门,过了一会,文英出来,发现是启先他们,有些错愕。禁不住问:“真是巧,我刚收到请帖,你就出现,难道你们是约好的?”文英边说边把他们让进屋里。
    文英的话让邓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嘻嘻地问:“什么请帖,是谁家办喜事,与我有关系吗?”
    文英看了一眼邓老师身后的秀梅,叹息道:“想不到真是有缘无分,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什么见一面都不可能?”邓老师的情绪彻底被文英撩拨起来,有点急迫地追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文英看了看秀梅,沉吟半晌,问:“真要我说?”
    “你快说,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邓老师有些不耐烦。
    “刚才青芸来过,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结婚喜宴,请帖还来不及看,你就出现了。”
    仿佛晴天霹雳,震得邓老师脑袋嗡嗡作响,几欲晕厥。一时无言,跌坐椅上。
    秀梅从没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担心地问:“启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用手揩去额上的冷汗,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