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舞下来，早上才补充的糖分全流失光了。
    看着五条家主额头上的汗，夏油杰立刻从系统背包掏出一包巧克力棒，拆开，递到他嘴边。
    对于他的投喂，少年就像被人类喂食过一次就食髓知味的流浪猫，迫不及待地把头凑过来，咔嚓咔嚓几口就把一根巧克力棒啃完了。
    也不管这食物有毒没毒。
    夏油杰觉得这位家主的警惕性有点让人着急。
    也许是电视剧看多了，令他潜意识有种刻板印象，在刺杀技术普遍不发达，暗杀仇家全靠投毒下药那一套的古代环境里，身为世家大族的子嗣，应该对吃进肚子的东西特别重视才是。
    结果初代六眼上来就把他这种刻板印象掀个底儿掉。
    这家伙还是家主呢，警惕性这么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就塞进嘴？
    想起悟对爱吃的甜点也是哐哐一顿炫，夏油杰不禁怀疑，六眼都是天生吃货吗？
    不过见人吃得香，似乎饿狠了，夏油杰也就忍住了快脱口而出的说教。
    一包巧克力棒十几秒内被消灭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就有巫女过来，带五条家主去卸妆换衣。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神乐舞表演过后，今日的祭祀活动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天皇会带着参与祭祀的大臣和主要的神职人员，去距离神宫不远的一处御苑用膳。
    那里是皇居的外围，平时举行过大型祭祀活动后，天皇会在那儿举办宴会，以斋饭宴请公卿大臣们。
    古代贵族一般不吃禽肉。
    一方面佛教在平安时代前中期得到弘扬壮大，天皇受佛教教义影响，明令禁止贵族们食用鸡鸭牛羊等禽类肉。
    另一方面他们认为肉类荤腥，肉这种东西只有底层的体力劳动者才会需要吃，所以为了彰显身份，上至天皇，下到正六位的小贵族朝臣，日常饮食中都很少涉及兽肉。
    出现在贵族饭桌最多的，反而是当时比较便宜的粳米白面蔬菜之类的素食。
    夏油杰对这点古代常识还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的是——
    他以为的皇室斋饭：什么三菇六耳瓜果梨桃应有尽有特别讲究的。
    实际上的皇室斋饭：硬梆梆的粳米饭、干巴巴的藻类、水煮的青菜、腌制过的鱼肉，还有浑浊的酒，不仅少油少盐，还没有调料。
    现代人一眼看过去妥妥倒胃口的猪食。
    却被古人拿来当宴请客人的高端主食。
    其实这也情有可原，平安时代的日本虽然生活水平脱离了野蛮人的范畴，但还没发展出像样的饮食文化，吃的其实不比野蛮人好多少。
    普通老百姓啃粗粮挖野菜打野味。
    贵族好一点，能用大锅蒸煮各种食材，天天吃精细的白米面，但也仅此而已了。
    相比烹饪佳肴，他们更在意食物摆盘的精致度。
    夏油杰飘到各位大臣身前，好奇地去瞅每个人的餐食。
    基本都是差不多的磕碜。
    看了没一会儿，便感觉后背直直戳着一道视线。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谁。
    在伸手就能触到的距离，无论夏油杰怎么翻腾打滚人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完全当他透明，但只要他稍微飘远一点，五条家主那视线就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了。
    特别有存在感，像是要紧盯着不让他跑了似的。
    也不知道谁才是背后灵。
    觉着没什么好看的了，夏油杰转了一圈又回到五条家主身边，饶有兴致地看他吃东西。
    天皇端坐上方，举着酒盅和底下的左右大臣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好不热闹。
    五条家主就坐在最下方的一樽小桌子边，拎着筷子小口小口地进食。
    他洗了妆，换了身简单的白色单衣，长发披散，对那些场面话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其他人似乎很习惯他这种游离于集体之外的高冷作风，也没人想起要跟他搭话。
    夏油杰注意到，五条家主的吃相特别斯文优雅，也许是出于用餐礼仪。
    不过夏油杰总觉得他是嫌弃这种猪食才吃得这么慢吞吞的。
    其他人爱吃猪食他管不着，但五条家主这孩子明显和悟一样，也是个嗜甜如命的，吃没滋没味的猪食太难为他了……
    堂堂家主，居然沦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
    怪不得营养不良，原来打小吃猪饲料长大的。
    夏油杰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怜爱。
    他稍微思考，然后悄悄从背包端出来一盘樱桃鹅肝，两根烤得金黄的法棍，放在少年面前。
    这是从一家高级西餐厅里打包来的招牌菜，五条悟特别爱吃他家的鹅肝和可丽饼，平时日本料理吃腻了就会到那家西餐换换口味。
    法棍还保持着新鲜出炉的状态，外酥里嫩，蘸着鹅肝吃特别香。
    法棍和鹅肝五条家主都没见过，但这不妨碍他埋头狂炫。
    和刚刚细嚼慢咽的姿态俨然判若两人。
    夏油杰没敢给他喂太多高油脂高糖的食物。
    现代精加工和古代原汁原味的食物到底不一样的。
    别看鹅肝小小一块，里面的胆固醇和各种维生素的含量很高。
    这孩子虽然嗜甜，但肠胃这么多年习惯了缺油少盐的生态，一下子塞进太多高油脂食物很容易坏肚子。
    夏油杰打算一点一点慢慢给他改进食谱。
    还有，各种营养也得跟上。
    贵族们精米精面的菜单过于单一，吃久了容易缺乏粗纤维和维生素，五条家主体弱也有缺维生素的原因，先从改进主食开始吧。
    以后每顿适量吃一点动物内脏什么的。
    夏油杰脑子里盘算着，然后就见白发少年吃到一半，突然警觉地抬起头。
    一对灼灼的六眼紧盯着门外。
    有情况？
    没等夏油杰问话，
    下一秒，一道斩击卷着狂风陡然袭入室内。
    现场所有人始料不及，仍在笑谈，眨眼间，斩击便化作利刃，往其中一个大臣的身体切割而去。
    五条家主的反应极快，当场一跃而起，拎起那个大臣的衣领扔到一边，才堪堪避过那发致命斩击。
    “一年了，我来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平地忽然响起一阵回音，声震如雷，一道身影紧接着由远及近，从破了个大窟窿的墙壁闪现进来。
    极其高壮的身躯，四条手臂，四只眼睛。
    形貌十分怪异，像人又像妖怪。
    五条家主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意外，率先抢上前，一言不发地和来人交起手来。
    对方哈哈大笑地接招。
    两人默契地将战斗场地从室内转移到外面，彼此出招的动静都很大，但打得有来有回，比起搏杀，更像试探。
    “不好，是两面宿傩！那个诅咒师又来了！”
    “陛下快跑！”
    一时间，人群大乱。
    天皇携着皇后，慌慌张张地夺门而逃。
    后面跟着一串连滚带爬的大臣。
    他们头也不回，死命奔跑，一边跑一边毫无顾忌地大声疾呼求援，似乎并不担心两面宿傩追杀上来首先将他们当成宰杀目标。
    而事实也是如此，两面宿傩看也没看那些屁滚尿流的皇家公卿，只把嗜血兴奋的目光钉在五条家主身上。
    每年皇室举办大型祭祀活动时，这个被称为诅咒之王的男人总会跑出来捣乱一番。
    要么吃人，要么杀人。
    每次，五条家主都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止，但每回，他总是不敌两面宿傩，最后被打成重伤落败。
    两面宿傩没有将他彻底杀死，因为在下一年，这个顽强的五条家六眼的实力会长进一点，在他手底下撑得更久，有时候甚至还能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
    这给了没有对手的两面宿傩极大的乐趣。
    所以他每年乐此不彼地过来捣乱，一次一次将五条家主打至重伤，又故意给他留一口气，目的是等着来年这个小家伙带给自己的惊喜。
    今年，他如约而至，验收成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