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愿想到此处,有点心烦意乱。
她囫囵吞下碗里剩下的馄饨,随手扔下一块大洋,拎起珍珠手袋就走。
“哦哟,小姐侬交关大气,下趟来切小馄饨额!”
老板娘笑呵呵地收起大洋,那看向江时愿离去背影的眼神,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像啊,真是越看越像她啊……”她回身收拾着碗筷,不禁喃喃自语道。
江时愿一路快行,来到与圣心医院隔了一条马路的花园酒店。
这是整个沪城公共租界内,最奢华的酒店,没有之一。
而她,江大帅的掌上明珠,在酒店顶楼有一间长包房。
当原主不想回江公馆的时候,晚上通常就住在这里。
“江小姐,夜里厢好啊!”
门童见她来了,立刻殷勤地拉开酒店大门,点头哈腰道。
前台小姐更是训练有素,一路小跑到电梯口,替她按了电梯,双手奉上房间钥匙。
“江小姐,这是您的钥匙,祝您入住愉快!”
这一路上,所有酒店服务人员都对她毕恭毕敬,一句废话不敢多说。
显然都知道这位江二小姐脾气不好,他们招惹不起。
江时愿也学着原主,端起军阀千金的架子,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而后不苟言笑地踩着小羊皮高跟鞋,姿态优雅地走进电梯。
“叮——”
电梯到达十楼顶层。
江时愿打开了房间门,这屋内装修布置的奢华程度,比她想象中更甚。
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真皮沙发柔软舒适,客厅和卧室都铺着名贵的手工地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灯火辉煌的沪城夜景,就连刚才那条小食街的场景都能尽收眼底。
江时愿随手开灯,拉上窗帘,走到盥洗室正对面的大衣柜前。
这里,放置着酒店提供给vip客人的保险箱。
密码,是原主的生日,0813。
“咔哒——”一声,保险箱应声打开,江时愿顿时愣住了。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三把武器,以及配套弹夹。
一把枪牌撸子,一把马牌撸子,还有一把做工精致的花口撸子。
再加上她珍珠手袋里的那把袖珍勃朗宁,我的乖乖,自己现在居然有四把武器!
江时愿咽了咽口水,这要是放在和平年代,妥妥的违法犯罪。
她现在可真刑啊!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拿起那把花口撸子。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金属触感。
这家伙,可比手袋里的那把小勃朗宁带劲多了!
眼前这幕,对她这个刚从现实世界穿来的人来说,简直太不真实了!
江时愿平复了一下心情,将目光转向保险箱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型望远镜。
她拿起望远镜,走到窗帘边,拉开一条缝隙,将镜头对准了小食街。
夜色中,食客们依然络绎不绝。
灯光与烟火交相缭绕,充满了市井气息。
然而,在江时愿的眼中,却看到了另一番不和谐的景象。
几个形迹可疑的男人,隐藏在商贩和食客中。
他们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异常锐利,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虽然各不相同,但腰间都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武器。
江时愿继续移动望远镜,在她的视野范围内,一共发现了五个军统特务。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中。
“老黄?!”
江时愿忍不住低呼出声,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望远镜。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老黄将人力车停在食街巷口,蹲在车前啃着蟹壳黄饼,看样子是凑巧在这里边吃东西边趴活儿。
但江时愿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条小食街,平日里就是普通老百姓吃饭的地方,小吃种类丰富,价格实惠。
鲜少会有黄包车夫来这边揽客,因为这里的食客大都消费不起。
更何况,以老黄“夸父”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马干这种布控的粗活。
江时愿眉头紧锁,脑海中飞快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难道是站长单独给老黄派了任务?
可是,老黄的任务目标是谁?
江时愿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索着。
这条街上,除了几个暗中布控的军统特务,并没有其他可疑人员。
等等!军统特务?
江时愿心头一震,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这里布控的几个军统特务都是普通级别,他们与特别行动组成员毫无交集,也不够资格知晓这些重要成员。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老黄的真实身份!
那么,老黄出现在这里,就不可能是为了接应他们。
江时愿与“夸父”老黄,在组内主要负责重要情报的搜集和传递工作。
他们直接受军统沪城站站长王方楠领导,二人通常都会配合出任务。
就像之前她和老黄接到站长命令,负责暗中观察方兰笙行踪,并由自己进行试探。
可现在,老黄独自出现在这里,像是刻意避开了自己。
难道是……
江时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是站长对方兰笙的身份验证结果不满意,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忠诚度和专业性?
各种猜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江时愿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此刻,今晚行动的主角——方兰笙,出现了!
他身着银灰色绸缎长褂,坐着黄包车在食街巷口下来,正好与低头啃饼的老黄擦身而过。
走了两步后,方兰笙似乎是发现鞋带开了,于是开始弯腰系鞋带,然后径直走进了小食街内。
他先是在一个卖排骨年糕的摊位前停下,同样打包了一份刚出锅的排骨年糕。
而后,他又走到江时愿刚才光顾过的馄饨摊前。
“咦,方老板,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啦?”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操着北城官话,十分热络地过来招呼着:“您里边坐,馄饨的话,还是老样子?”
方兰笙干脆利落地一撩长褂下摆,在长条凳上坐定,点了点头,“嗯,三鲜小馄饨,多加香菜!”
从二人见面后,攀谈的神情和姿态来看,他们应该是老相识了。
老板娘的脸正对着江时愿望远镜的视线,而方兰笙则是侧身对着她坐。
江时愿曾在军统训练时学过唇语,毫不费力地知晓了老板娘对他说的话。
“方老板,您要是早来一会儿,就能碰到江二小姐了!”
“还别说,您二位的口味真是一模一样,都买了排骨年糕,三鲜馄饨都是要多加香菜的!”
江时愿此时注意到,方兰笙拿筷子的右手顿了一下。
他大概有些吃惊,但看不太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哦,是吗?”
方兰笙闻言,剑眉微挑,似是想起了一些曾在江公馆唱堂会时见到的旧事,唇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随后又接着跟老板娘吐槽道:“要说咱们这个江二小姐,做事当真是荒唐至极!”
“今天上午,她冲到天蟾戏院,先打碎了戏台的琉璃大灯。”
“紧接着还拿枪指着我脑袋,公然逼婚,大有和我不死不休的架势!”
“我正脑袋发蒙,想着如何应对,结果人家突然就不了了之,转头就走,还顺手包了我整场戏票,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板娘吃到了此等新鲜大瓜,一脸兴奋。
“哎呦,方老板,没想到您跟江二小姐还有这层交情呐?”
方兰笙俊脸一沉,“这算哪门子的交情,方某可无福消受!”
谁料老板娘立刻眉飞色舞道:“嗨呀,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方兰笙连忙放下筷子,摆了摆手。
“别别别,人家江二小姐与陈家二少爷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上午经她这么一闹,明天准得见报!”
“方某我招谁惹谁了,要跟着她一起丢人现眼……”
方兰笙一时语塞,只得低头吃起了馄饨。
老板娘听罢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咱们这位江家二小姐,行事确实离谱了些。”
“这每周见小报,每月登大报的,可是沪城的大名人,连我这卖馄饨的都能一眼认出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