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安静的做完了这一切,退后几步,静静的看着眼前曹霏的尸身。
随后,他捡起地上的夜枭枪,冷冷的喝道:“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滚!”
在他身后数丈远的庭门处,有一位老人,早已伫立多时。
听到曹云的喊话,国师廖福拄着一根拐杖,从黑暗中颤巍巍的走出。他趔趄的迈着步伐。仿佛每一步都有可能跌倒,再也无法站起来。
仿佛慢动作一般,廖福佝偻着身子,来到雷羿的尸体旁边。
“可怜人呐,都是可怜人呐...咳咳咳...”老人重重的咳了几声。
“吾辈不需要怜悯,滚!!”
廖福拄着身子,轻轻摇了摇头。
“子飞,你爹与老朽交情深厚,老朽是看着你长大的。”说着,廖福喘了口气,“老朽奉劝你一句,钟萧心思狡诈,城府极深。此地非久留之地,快走!”
“哈哈哈...”曹云冷笑,随后脸色一沉。
“你个卖主求荣的奴才!吾辈还没有沦落到让一个奴才来提点的地步!快滚!!!”
老人哑然,他默默的看着地上雷羿的尸体,许久未言。
“怎么?被吾辈说中的心事,张口结舌了不成?!”曹云嘲笑道。
老人缓缓的抬起头。
曹云一愣,他仿佛从廖福浑浊的双眼中,看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子飞,你且听着,老夫想问你,你可知被妖刃反噬的痛苦?”
苍老的声音中充满着沧桑。
曹云身形一顿。
“你在胡说些什么?”
廖福缓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天下之钢,分魂,玉,耀,紫,沙五等。而实质上,从耀钢往上,魂,玉,耀三等的钢矿,其实都是相同的。那你可知,究竟是何物造成这三等的不同?”
“玉钢,乃是包含了某种力量。而魂钢,则是包含了一个灵魂。”曹云冷声答道。
“不错。”廖福干咳了几声。
“这种力量,或者灵魂,都会让兵器的使用者,产生执念,也就是钢之反噬。子飞,老朽想,你也曾经在你手中的夜枭身上,感受过吧?”
“是又怎样?”曹云皱起了眉头。
“咳咳咳...一般的魂玉之刃,已经被钢炼师化去大部分反噬的力量,只要有一定修为之人,便能如臂使指。但是,有些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将玉钢之刃上的力量增大。持此兵刃者,虽然勇猛无匹,身心却不能如常,性格突变,甚至成为另外一个人。此谓之妖刃。”
“哼!兵者,乃是人驱使之物,反其道而行之,天下怎能有如此无聊之人?”曹云不屑道。
老国师缓缓摇了摇头,靠着台阶坐下。让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廖福定了定神,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黑衣少年,开口,仿佛在讲述一段离奇的故事。
“想来,老朽追随光明王十余载,至今,已然年过花甲。今日在此坐下,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站得起来。子飞,你觉得,老朽真的是那卖主求荣之辈,诓骗你等不成?”
曹云一时沉默,不知何言以对。
“咳...咳...老朽原来也不相信,有人竟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要知道,只有丘州矮人族,才懂得玉钢和魂钢的锻造之术,人族精于此道者寥寥。而增强反噬之力,不仅会对锻造者本身造成巨大伤害,还会让持刃者精神异常。此道看上去毫无可取之处。”
“不过,就看你是如何用它了。”
曹云仍旧合枪站于庭院之中,他已经发觉,自己开始相信眼前的老人,所讲的每一句话了。因为,那似乎,才是事实。
台阶上的老人又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近两年,老朽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天下竟已有四把妖刃现世。这四把妖刃,乃为风,林,山,火。除了山之妖刃,老朽还不得而知以外,其他三把,现在都已认主。子飞,你可知道,当年蛮王为何尽发蛮族之兵,来啃龙丘这块硬骨头?你的师公与蛮王慕雷烈,亦敌亦友,但也还没有到生死相搏的地步。你可知道,为何那一场龙丘之战,慕雷烈折去一臂,你师公殒命龙丘?”
廖福的话很轻,然而每一个字,都如同鼓槌一样重重捶在曹云的心上,曹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因为,慕雷烈手中,就是那一把火之妖刃!”
廖福的眼神,陡然间射出几许锐利的光芒,无法让人直视。
“持此刃者,刀法如同火焰般猛烈,然而其人也会变得性格暴烈乖张,易于嗔怒。”
老国师的语速,渐渐开始变快。
“风之妖刃,乃是一张弓,四支箭。持此刃者,闪动快速,腾挪于眨眼之间,肉眼难以捉摸,几乎是四妖刃之中,最厉害的。然而,其反噬之力,也最为霸道。持此弓者,毫无主见,只要有第一个人对他下了命令,那么,他便会一生服从于这个人,任其奴役,直到死亡。”
曹云身形一震,他已经猜到了,这风之妖刃的主人,于是不禁脱口而出:“莫非是...”
“子飞,你猜的不错。风之妖刃的四支银箭已发三支,第一支,在光明王的陵墓里。第二支,插在古何的哽嗓咽喉。这第三支...”
此时,二人不约而同的向花丛中看去。那里,一位美丽的姑娘,已经安睡过去,直到永远。
曹云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他有种感觉,他,已经离那个真正的答案,不远了。
“廖福!你的意思是说,这雷羿手中的剑...”
“是的。”老国师轻轻点了点头。
“此乃林之妖刃。持刃者剑法诡异多变,难以捉摸。然而,反噬之力却会让其深深的厌恶自己,不能自拔。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死的更痛快一些。”
“子飞,现在,你知道,锻造这四把妖刃的人,究竟是谁了吧。”
“一派胡言!”曹云一边大声吼,一边却仿佛站立不住一般倒退了两步。
是的,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虽然,他曾经救过自己;虽然,他曾经为了利用自己而收自己为义子。可自己仍旧不敢相信,他的手段,居然能够达到如此地步!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掌心!自己曾经用枪尖指着他,而那一刻,可能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因为他知道,在那个时候,自己的枪,根本无法刺出!
他唯一的失策,可能就发生在刚才。那一支本应插在自己心口的银箭,却插在另一个人身上。而这,却比插在自己心口,还要痛!
“一派胡言!”
曹云又重复了一遍,可他似乎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从婉珠,到龙丘,自己所奋斗的一切,自己从最开始的一切,居然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更可悲的是,自己居然,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因为在最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布好了。
现在,他已经一无所有。
“你是在胡说!”曹云怒吼道,他似乎突然找到一个理由,一个足以推翻刚才所有的理由,于是,他将这个理由,当作最后的一根稻草。
“你到底是谁的人?如果你真的对雷家忠心耿耿,可为何又要充当细作,出卖情报,投靠钟萧呢?!”
廖福听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因为,皇帝这个位置,光明王他,根本就当不起!”
老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沧桑。他的眼光飘向远处,回忆着那些,他绝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开疆扩土,灭虏破敌,是老雷家的血脉,是刻在他们祖先骨头里的印记!然而,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光明王,他已经再也受不起‘皇帝’,这个称号的折磨!”
说着,泪水从老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滑下。那个蜷缩在龙塌角落之中,黑瘦干枯的身影,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早就该解脱了...”
曹云的身躯,在颤抖,他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阴谋,完美到,让他的心,有如刀割。
也许,就如同廖福所说的那样,皇帝这个位子,让钟萧来坐,才会显得无比恰当。
但他不服!
“别说了!”曹云突然间怒吼道。
“子飞,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别说了!”曹云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里居然透着一丝恐惧。
老国师仍旧坐在台阶之上,微风吹起他从鬓角垂下的白发。
“雷羿能够得到这把妖刃,实在是个意外。因为这把妖刃,其实原本,是在你父亲的手中......”
廖福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杆乌黑色的长枪,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惊讶。
就如同他刚才说的那样,他在这里坐下了,就没准备再站起来。
廖福颤巍巍的抬起自己枯干的手,搭在曹云的手上,静静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子飞,你要记住,最厉害的妖刃,其实,是这个天下。”
说完,老人缓缓的合上了双眼。
龙丘皇城,天暖阁庭院,只剩下曹云孤身一人,和他的身侧,冷冷的几具尸体。
他终于,找寻到了那个答案。
可他宁愿自己,还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