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万家宴会
作者:晚风絮   撷春记最新章节     
    之后几日寇明旭走马上任,有人正式帮忙,俞逖才稍微轻松了些,连忙写了两张募贴让连江平明贴在县衙门口,胥吏这种身份不好找,但衙役捕快总得尽快补全才好,总不能一直让护院小厮充当。
    捕快隶属贱业,并且子孙后代也难以参加科举,无法应试,因此在招募人手时,俞逖就让连江二人仔细对县城的百姓讲解清楚,以免有人误入此道,断了子孙后路。
    而且俞逖看了前面几任县令留下的文书,捕快按例没有俸银,只有官府发放的伙食补贴,一年下来大约十两银子,足够温饱,但却不能富贵,和主簿等人乃是天壤之别,平日里干活油水也少,他们很多人就喜欢借着县衙名义去找商家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俞逖略思量了半日,不好决定其中的银钱,最后还是将祝春时请来,夫妻两个仔细商讨了半日,才定下来衙役每月四钱的工钱,从他的账上支出,年底伙食补贴县衙照旧例给,若是期间查案有功,还另有赏银若干。
    祝春时看了便笑:“就按着六哥这么支出,只怕到头来就是你一个人养整个县衙了。”
    俞逖也有些头疼,万事都在起步的时候,抄了二十几人的家底,银局里虽说有了些银子,不像之前空空如也,但那都是用来修缮填补县里亏空和百姓的,还不到他能随意支配的地步。
    “看来,还得从他们身上捞钱。”
    祝春时边记账边听俞逖念叨,这话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远安县那几个腰缠万贯的商户了。
    “目前大约需要四十名衙役,十八名胥吏。不算胥吏,按着咱们刚才说好的来,一个月就得要十六两银子,还有师爷,一个月要一两银子,加起来要十七两。”祝春时搁下笔,轻声细语道,“这还没算跟着我们来的丫鬟小厮,按着府里的工钱给,差不多要七两银子,再算上日常的布匹吃食等开销,这么多张嘴等着,一月起码也得十两,也就总共是三十四两银子。”
    俞逖闻言看了过来。
    祝春时抬手比了个手势,唉声道:“而六哥一月的俸银,只有四两五钱,我们还得倒贴三十两进去。”
    “居然这么多?”俞逖有些坐不住了,从前在京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其他的事情大多是由大太太二太太做主,后来手里攒了钱开铺子,也比较顺利,几乎没什么波折。
    如今到了这里自己当家,又要养这么多张嘴,可算是知道柴米油盐价贵了。
    祝春时点头,“可不是,就这还有十八个胥吏没算进来,要是把他们也算进来,每月还得再支出九两银子。咱们总共带了两千多两,这么消耗下去,再加上日常迎来送往,圣上的万寿皇后殿下的千秋,估摸也就只能够两三年。”
    俞逖在屋里徘徊半晌,最后道:“先撑这么几月,我想法子将那些为富不仁的料理了,等县衙里银钱充足了,过后就由县衙给他们拨工钱,我们亦可松缓几分。”
    祝春时说这些也并非是让俞逖撒手不管,只是他作为男子,很多时候眼光放得长远,容易忽略这些小节之处,她自然有提醒的义务在。
    祝春时颔首,同时也将开铺子的念头重新拾起来,京城那边是没办法再继续帮助他们的,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下去,只能另想法子开源。
    此事决定后,大概是看着新来的县令手段凌厉,极快速地解决了县衙的沉疴旧疾,又给出之前不曾有的俸银,之前不得已而离开的衙役又重新回来想要当值。虽说眼下缺人,但俞逖也并非来者不拒,先是记录名姓,再是走访四邻,仔细查探了两三日,没什么问题的才允许录入。
    如此,到远安县十天后,衙役堪堪配齐,不必捉襟见肘,落到没人可用的地步。
    休息了几日后,万家的请帖也如约送到了县衙后院,祝春时的手里。
    此时将近六月,正是入夏的时候,远安县早在五月下旬就开始热了起来,蝉鸣不停。
    俞逖和祝春时同乘马车过去,一面给人打扇一面说话,“一会儿宴上有什么事只管往我头上推,若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也不必给谁脸面,直接带着泻露她们回来就好。”
    他之所以想要外放,除了想要做些实事,更重要的就是为了不让人压在祝春时头上作威作福,若是到了这边地界,还能被别人欺负,简直就是他这个做人夫君的无能。
    马车里放着冰块,又有俞逖打扇纳凉,祝春时很是舒心,听了这话后忍不住笑,“知道了,六哥放心,你在前面也要小心,可别着了道。”
    “连江平明都跟着我的,还有寇师爷在,况且如今县衙有了衙役,护院也腾出手了,这回也带了两个跟着。”自从外放出来后,凡事都只能他们夫妻商量着来,因此相处起来比在京城还要和睦融洽几分,尤其是俞逖,只是简单一句叮嘱,也能让他感受到祝春时的关心,心底愉悦不已。
    万家坐落在阳关巷,距离富康街不算太远,从县衙过来要两刻钟左右。
    祝春时下马车的时候看了眼,万家宅子占地颇大,约有七进,形制规格从外面看去,也十分精巧,大有规模。
    “见过大人,夫人。”万老爷身量富态,穿着身金丝暗纹的赭色袍服,拇指上带着金镶玉的扳指,满面笑容的从大门出来恭迎。
    “今日能得大人和夫人莅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万老爷往前一挥手,微微弯腰,“大人请,夫人请。”
    陈太太也跟在万老爷身后,在对方话说完后,上前来到祝春时身边,“见过夫人。”
    祝春时还记着自己上回在陈太太跟前的性子,抿着唇对她点头一笑,并不说话。
    男女宴席分开,俞逖带着寇明旭和连江平明,由万老爷带着去往前厅,而祝春时则由陈太太领着往二门后去。
    俞逖临走时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大门口,示意对方万事小心。
    祝春时脸上显露出来的腼腆笑意不变,仿佛听着陈太太的话觉得有趣似的点了点头权作回应。
    陈太太自那日归家和自家老爷仔细商量后,再到今日的宴席,对祝春时已然很是看不上,眼里不时闪过轻蔑,唯有面上的笑意成堆,眼角挤出丝丝细纹。
    “夫人,这边请。”陈太太小心指着路,“今日宴上来了好几位咱们远安的富商太太,一会儿我给夫人好生介绍介绍。”
    祝春时自打俞逖离开后,就半垂着眸,听见这话倒是抬了抬眼,手里的帕子轻轻打转,“麻烦陈太太了。”
    万家豪富,虽说仍旧住在远安,但生意却已经做到了荆州府,因此后院也不同凡响,从二门进来,便是连绵假山,往前两步,便可听见潺潺流水声,其间夹杂有长廊,凉亭,各色时令鲜花和名贵树木。
    祝春时甚至在已经凋谢干枯的梅树枝上看见了由丝绢绫罗扎成的朵朵梅花,红梅绿梅白梅各色皆有,可见其富贵处境。
    一行人走到略宽敞的花园,祝春时尚不用抬眼去看,就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风,和随风而来的缕缕清淡的荷花香。
    时值六月,满池荷花开得正盛,或粉或白,皆是国色。
    园中早有人三三两两的等候在此,大多知道新任的县令夫人要过来,心里便先有了三分警醒,然而如今一见不过是个年岁较轻的姑娘家,互相对视一眼,抬手掩笑,自觉不足为虑了。
    陈太太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去提醒祝春时,只是侧身请了人上座,自己则落座在旁侧。
    “见过夫人。”
    “诸位太太不必多礼,请起吧。”
    祝春时在京中参加的宴会没有百数,也有几十,来往交际的都是各府官家太太和姑娘,偶尔也有公主王妃之流,说一句话都得绕七八个圈子,有三四个心眼,不论是心计手段,还是威势权力,都远胜于今日这场宴会。
    从进来开始,她就将陈太太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面对在场众人,也并不觉得她们在年龄阅历上所带来的优势,能够真的压制住她。
    “这位是杨家的楼太太,杨家也是咱们远安的一大富户。”陈太太指着为首的端庄妇人说道。
    祝春时略点了点头,“千福酒楼的饭菜味道很是不错。”
    楼太太不想还有意外之喜,忙笑道:“能得夫人夸赞,是我们酒楼的福气,从明日起,民妇就叫他们每日送去衙门,好供夫人和大人品尝。”
    陈太太听了面色微有不悦,语气也稍显生硬,“夫人来了这几日,居然也去千福酒楼用过膳吗?”
    祝春时维持着自己在陈太太面前的性子,轻轻啊了声,朝着楼太太露笑,“刚来时去过,我夫君也很喜欢。”
    楼太太更是喜不自胜,她本就因为陈太太趁人不备提前去县衙露脸从而拔得头筹,还能邀请县令大人和夫人赴宴,而倍感不愉,甚至觉得矮了陈氏一头,如今见县令夫人极喜欢自家酒楼的菜,自认为扳回来一城。
    “大人和夫人喜欢,便是我们酒楼的荣幸了,今日不便,改日民妇亲自去县衙拜见夫人,不知夫人是否得闲?”
    “咳,”陈太太捂嘴轻咳了一声,“楼姐姐,远安的富户可不止咱们两家,夫人还没见过其他人呢,这些话不如一会儿再说?”
    祝春时只当听不出来话中的意思,笑眯眯的答应了,“楼太太要来,自是欢迎的。”
    得了这句话,楼太太心满意足的退后半步,顺便还扔了个白眼给陈氏。
    陈太太微微气恼,偏又奈何不得她,只能将气往祝春时头上撒,心里更加不耐烦,看着新上前的富商太太只当没看见,低头喝茶不语。
    那太太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如何看不明白前面的眉眼官司,只是见陈氏敢如此怠慢县令夫人,心里不免思虑起来,一时也没来得及开口表明身份。
    “是温家的庞太太吧?”祝春时这几日在县衙中除了帮俞逖算账以外,便是认真记下了春容她们搜罗回来的县里富商和家中人员的画像名单,虽然画像多少有些失真,但也能根据每人的特点辨认出来。
    这位庞太太便是,稍微有些丰腴,眉上有一颗痣。
    只是出乎祝春时意料的是,看起来很是老谋深算的陈太太,居然这么沉不住气,果真是安逸的时候太多了,就容易失了谨慎。
    庞太太不料县令夫人居然知道自己,惊讶道:“正是,民妇庞氏见过夫人。”她眼角余光在陈氏身上转了两圈,见对方也一副讶异的神色,便知不是她告诉的。
    “我前几日上街的时候,看见有家温记绸缎庄,里面的布料很是细腻顺滑,比起京中也不差什么,想来是庞太太家的生意。”
    祝春时每提起一家,便落脚在各家所做的生意上,一来是让她们知道自家已经在县令那里挂了名,至于后面如何则要看她们的应对;二来则是让陈太太更加坚定对她的认知,看起来懦弱却又爱财,是能利用金钱撬动的人。
    庞太太笑道:“不敢当夫人的夸赞,不过是些小本生意,夫人能瞧上眼,就是我们家的天大的福气了。”
    听说庞太太乃是乡野出身,说话做事也带着股大气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拐弯抹角。
    祝春时唇角弯了弯,“庞太太客气了。”
    说着便示意对方落座喝茶,庞太太自觉已经说上话了,算是完成了出门时丈夫交代的任务,也不纠缠,直接退后坐下了。
    在庞太太之后的,乃是位看起来身形消瘦眉目刻薄的妇人,她上来按着规矩表明身份后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祝春时的目光,带着些微不善。
    祝春时在脑海里略微思索了一遍,她和这位吴太太实在没什么交集,即使是看她不顺眼的陈太太都还得端着面上的友好,只敢在言语中使些小小的绊子,缘何头一回见面,对方就会是这个态度?
    她也没掉以轻心,冲着人点了点头,“吴太太,是有什么事吗?”
    吴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只是觉着夫人甚美,民妇一时看呆了眼,还请夫人恕罪。”
    祝春时眉间稍蹙,转而又舒展开来,“夫君也常如此夸赞,倒与吴太太不谋而合。”
    吴太太一噎,脸色更加难看。
    陈太太在旁边看了半日好戏,祝春时没受气不说,反倒让她出了风头,如今又见吴氏脸色阴晴不定的,生怕她搅了自家的宴席。
    “既然都已经见过夫人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开宴了。”说着,陈太太拍了拍手,园子外的丫鬟便捧着菜果点心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