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朝会上,梁帝萧洋提了刚负责乡试回来的韩清进工部为正三品的左侍郎。
这番任命险些惊掉了一众朝臣的下巴,即便从梁帝任韩清为乡试主考官那时起,众官员便已经猜到他会对其委以重任。
可从未想过会是直接将人提了做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一下便跨了三级!
搁以前,谁不是一步步升上去的。
不仅要拼能力,还得熬资历。
一水的侍郎里头,最年轻都已经三十多近四十。
这会儿突然就提上来个才二十七的侍郎,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
可眼红也没办法,人家皇上铁了心要重用此人,还能和皇上对着来不成?
又不是没瞧见胡进禄的下场,明面上是因着贪污被皇上给砍了头、抄了家,可真正因为什么大家伙心里都门儿清。
之前皇上提出要派韩清去江东担任乡试主考官之时,就属这胡进禄反对的最凶。
被太子喂了狗食就是不一般,都敢对皇上叫唤,也不睁开眼瞧瞧如今谁才是这北梁之主。
今次任命何尝又不是对太子的敲打呢。
按说,工部尚书缺位,由原先的工部左侍郎李惟简顶上,这没问题。
可怪就怪在这左侍郎的位置上,不仅没由原先的工部右侍郎方伯宗顶上,反倒是提了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上来。
文武百官谁人不知这方伯宗也是太子的人?
皇上如此安排,无非就是在敲打那位独苗苗储君。
御书房内。
萧洋穿着一身明黄色便服,正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正对面站着的正是今早刚升了官的韩清韩侍郎。
搁下御笔,萧洋活动了下手腕,很是闲适的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而后抬眼看向面前的韩清。
“此次去江东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说与朕听听,朕整日里处理这些个儿烦心的事儿实在无聊的紧。”
韩清躬了躬身:“陛下为政事辛劳,乃是万民之福,臣等当以陛下为表率。”
萧洋被韩清这说辞弄得无语笑出声:
“耘之你就别同朕说这些没新意的话了,朕问的是你在江东的见闻,可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人和事?”
果然,在萧洋说完这句话后,韩清眉头都微微蹙起来。
陛下居然派人监视他。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当着皇帝的面戳破又是另一回事。
几年的接触下来,韩清很明白自己对面坐着的梁帝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仁善。
此人生性多疑,谁都不信,即便是亲生子女。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从古至今一直通用。
韩清的头微微低了低,说道:“遇见位不错的举子,才情出众,人品亦是贵重。”
“臣回程的路上,恰巧遇上这位举子携家人一同进京赶考,便起了惜才之意,邀人同行回京。”
萧洋满意颔首:“难得见你还有这般看重之人,想来定是学识过人。”
又问:“那举子叫什么,乡试考得如何?”
韩清继续回道:“叫许淮和,臣点了此人作解元。”
“哦?”萧洋这回倒是来了兴趣,来报的暗探只说韩清邀了某举子一家上官船随行,倒是没探的这般清楚。
“那朕岂不是来年便能在殿试上看到他?”
这话韩清可不敢应:“若是真良才,自是会入了陛下的眼。”
萧洋无奈摇了摇头,叹道:
“耘之,你说话总是这般滴水不漏,同朕说话……不必如此,朕不是那等听不得良言的昏君。”
韩清一听这话,赶忙伏跪在地。
“微臣绝无此意,在臣心中,陛下乃是明主贤君。微臣无刻不感念陛下知遇提携之恩。”
“啧!唉~”萧洋抬了抬手。
“快快快!给朕起来,朕又不是这个意思。
今早才给你升了官,这般像什么样子。
赶明个儿便有人传朕在御书房训斥了你,你还如何在工部立稳脚跟。”
韩清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惶恐。
他的权力、恩宠皆来自于面前这位九五之尊。
他得怕他,畏惧他。
只有这样,这位多疑的皇帝陛下才会放心用他。
眼里没有皇权,没有陛下,即便心中装着天下万民,也不会拥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便是有,那也是昙花一现,长久不了。
“微臣惶恐!”韩清站起身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萧洋面上一脸无可奈何的责怪表情,心中却是非常满意。
他需要便是这种打从心里畏惧他,同时又只忠于他的臣子。
程松平虽也好用,但那张嘴太毒了些,缺少了对他的敬畏之心,不然他先前也不会将程松平革职。
好在是个言官,嘴毒一些倒也能勉强接受。
加上程松平那人骂的最多的是他看着就心烦的太子,心里的排斥之感也就不显得那般强烈。
今日他将韩清喊过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敲打,叫他明白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如今看来效果很不错。
“不用那般惶恐,朕需要你这样的能臣为朕分忧,与朕一同守好北梁的江山社稷。”
“臣万死不辞!”
这边君臣谈得正融洽,萧洋身边的太监总管不得公公却在此刻突然小跑进了御书房内,两条左右腿都差点打起了架。
“陛下陛下!”
萧洋却并未生气,只是嗔怪的瞪了眼。
“真是个白长年纪的蠢东西,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说吧,什么事情这般着急?”
不得缓了口气,抬起袖子匆匆擦了两把汗。
“禀陛下,三公主殿下求见,这会儿都快要走过来了。”
萧洋难得噎的说不出话,他最宠爱的便是这个最小的女儿。
平日里叫他给宠坏了,每每来见他都不事先遣人通报,大喇喇就进来他的御书房。
着实令人头疼。
因着此事,那些个言官都不知奏了几回,又说了几回。
罢了,宠坏了就宠坏了罢,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还是高兴恣意些的好。
“微臣告退。”韩清听得长宜公主就要过来,十分有眼色的请退。
“父皇!”人都还没有进来,就已经听见了长宜公主的声音。
“父皇,儿臣……”
萧宝嘉迎面就碰上了刚从御书房里出来的韩清,立马收了声。
有外人在,还是要顾及点。
“微臣见过长宜公主殿下。”
“免礼。”
萧宝嘉说完这句便迈着步子进到里头,韩清也不再逗留,抬步向外走去。
“儿臣参见父皇。”
外头的韩清一走,里头的萧洋就变了副脸色,满是笑意的冲着自己最小的女儿说道:
“朕的皇儿今日来寻父皇作甚?”
萧宝嘉好看的瑞凤眼稍稍睁大,露出个娇婉的笑,与那副清冷的面庞十分的不适配,却又融合的意外之好。
“父皇,儿臣想出宫去寻二皇姐。
父皇平日里忙于政事,宫中又无其他兄弟姐妹。
儿臣一个人待着甚是无趣,想出宫去寻二皇姐玩。”
萧洋一听这话头更大了,若是这小女儿身体康健,出宫便也就出了,左右无甚大事。
可偏生她患有心疾,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小时候还无甚大的影响,可自及笄之后,这病症就日渐显露了出来,心疾愈发的严重。
平日里跑不得跳不得,像个瓷娃娃般。
他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上回出了趟宫,一回来便病了半月有余。
这才刚好些,便又寻思着出宫去。
“皇儿,你看啊~”萧洋同自个儿的小女儿打着商量。
“你这身子才好上些许,不若等身子将养好些再行出宫?
那时父皇定不会拦你,若是你想见你二皇姐,朕便让她进宫陪你几日可好?”
萧宝嘉不说话了,她哪里是想见她二皇姐,她是想出宫去玩。
便是将她二皇姐叫到宫中又有何用?
可这借口又是她自己寻出来的,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生闷气,眼睛都耷拉了下来。
到底还是不甘心想再次争取:“父皇,儿臣在宫里待着闷,想出宫看看。
定不会像上次一般,一定会好好的、全须全尾的回来。”
萧洋无奈,抬起右手掌盖在眼睛上,随即又拂开。
“不可。”
语气不像之前那般软和亲厚,但也不生硬,只是很平淡。
许是怕自己平淡的语气伤到他最宝贝的女儿,萧洋硬是转了个话题,语气也变回了之前。
“皇儿今年十六了,父皇为你挑个如意驸马如何?”
“父皇~”萧宝嘉这会儿又羞又恼,不让自个儿出宫也就罢了,竟还说起自己的亲事。
这副羞恼的样子逗得萧洋哈哈大笑。
“皇儿勿要羞恼,来年你二皇姐便要成婚,你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你同父皇说说,可相中了哪家的郎君,朕给你抬回来!”
“若是没相中的,来年殿试上朕亲自为你选个颜色好的。”
萧宝嘉看着大放豪言的父皇,恼的直跺脚。
“儿臣不要嫁人!儿臣要出宫去玩!”
萧洋好笑的看着她,无奈妥协。
“父皇答应你。”
萧宝嘉眼睛刚亮上几分,他便又补充道:
“但须得再过上半月,而且得听太医的话养好身体。”
虽说没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但半个月就可以再出宫已经很好了。
萧宝嘉唇角一弯,连眼眸都漾上笑意。
“儿臣谢过父皇!”
紧接着又是一句:“就不打扰父皇批阅奏折了,儿臣告退。”
也不等萧洋说些什么,就心满意足的出了御书房,回自己的长乐宫去了。
看着小没良心的就这么走了,萧洋没有一丁点儿的生气,反而是慈爱的望向对方离去的背影。
像是透过那背影在看另一人。
太监总管不得公公对此已经见惯不怪。
皇帝陛下共一子三女,对谁都不是很待见。
唯独这位长宜殿下,那是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