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复
作者:着花迟   风流俏佳人最新章节     
    行至廊桥,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哎呀呀!杨少卿,贫道观你……”
    杨炯不由好笑,摆了摆手,戏谑道:“我说老林,你这卦摊竟还未倒灶哩。”
    林庚白闻得此言,先是一愣,旋即捻须畅怀大笑:“有杨少卿这般恩主,贫道哪能饿死。”
    “姐夫,你莫信这臭道士的话,我瞧过你气运,大富大贵,紫气盈天,近些时日更是浓郁非常,你莫被他诓了。” 李澈扯着杨炯衣袖,悄声提点,望向林庚白的目光满是嫌恶。
    “你还会看气运?” 杨炯面露疑色。
    “会瞧些许,我师父原是清微门下最厉害的望气道士,我跟着学了一星半点。” 李澈如实应道。
    杨炯微微颔首,掏出一张百两银票置于卦摊之上,道:“起一卦!”
    林庚白瞧着杨炯摆弄花钱,含笑道:“额广平阔,仿若承载星河浩渺;眉飞入鬓,恰似翔龙携风揽月;目含锐意,能洞悉乾坤万象;鼻挺通泰,可纳天地祥瑞之气。所行之处,身绕将星之芒,气势如虹;所停之间,背映华盖星影,贵气天成,豹变以成呀杨少卿。”
    “老林呀!你这人忒不地道,每次言语都云山雾罩,上回那卦辞,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回回皆是事发之后我方才恍然大悟,此番你若再同我打哑谜,我可带了帮手来,她要砸你摊子,我可不拦着。” 杨炯摇出几枚花钱,凑成一卦,没好气地唬道。
    李澈平日与杨炯一道干过不少 “坏事”,瞬间心领神会,一步跨前,绷着脸道:“老道,你且瞧仔细再开口!若说得不好,我定砸了你这摊子!可不像上次那般留情。”
    林庚白一脸苦相,无奈望向杨炯:“杨少卿,贫道又非神仙,哪能说得那般精准,你这不是为难我清微么?”
    “嘿!你这老道休要喊难!论辈分,你得管我叫师叔哩,我告知你,我若真砸了你摊子,你还真没处说理去!” 李澈叉腰瞪眼,厉声叱喝,时不时偷瞄杨炯,见他暗中给自己竖大拇指,嘴角便不自觉上扬,可念及此刻要唬人,又轻咳一声,重绷小脸。
    林庚白无奈,蹲在地上,认真端详卦象,手中不住掐算。
    杨炯在旁候了半晌,疑惑道:“有这般麻烦?这不就是个复卦么?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你这回怎的算了这许久?”
    林庚白仿若未闻,又演算半晌,方问道:“杨少卿又要出远门?往东北去?”
    “嗯!” 杨炯对他这算数早有预料,仅点头应道。
    “哎!这复卦总体自是吉顺。本是历经一段衰落或困境后,现转机与复苏之象,动则顺,顺其自然,利于前行,乃新开端,或是事物之复苏重生,困境中的曙光。
    可贫道演算许久,怎的算出六四爻显?” 林庚白皱眉沉思。
    杨炯闻得此言,接话道:“中行独复?吉凶未定,为所当为。”
    “嗯!这便是我不解之处,明明从你面相与卦势瞧来,虽有波折,却皆有惊无险之兆,怎的我手算却是个中势?这表明你会遇一场大变故,要中途更正,坚守本心,方可化吉。” 林庚白说着又重新演算了一遍,良久,终是摇头轻叹,拿起签筒示意杨炯抽签。
    杨炯瞧着林庚白这愁苦模样,随意抽了一签递与他,调笑道:“你少摆着副死人脸,不知情的,还当我大限将至了。”
    林庚白摇头轻笑,接过卦签,念将出来:“浩海扬波千丈险,云天阔远途穷。花开野径乱芳丛。林森凝翠意,世事幻如风。
    见叶生花春又至,归程迷雾重重。那堪青禽扑离火。长歌汤谷里,仙凤驾北州。上签!”
    杨炯闻言一愣,继而骂道:“林庚白!你还没说你没换卦签?你那卦签能写下一首临江仙?”
    言罢,一把夺过卦签,待看清签文,苦笑咒骂:“你们清微都是这么算命的?这他妈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吧!”
    林庚白嘿嘿一笑,起身正色道:“杨少卿,正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莫要这般言语,我清微乃玄门正统,贫道给杨少卿算过的卦,几时错过?”
    杨炯起身,凝视他良久,也不纠缠,将身后的梁洛瑶推出,道:“你给这孩子算一卦,她要寻她父亲。”
    林庚白瞅了梁洛瑶一眼,瞳孔微微一动,而后低头收起卦摊,撒腿便跑:“贫道一日三卦,今日的都算完了!”
    “嘿!你个牛鼻子!老子又不是不给你钱!” 杨炯大骂一声,抬脚就要去追。
    梁洛瑶一把拽住杨炯,轻轻摇头:“杨大哥!我不信这个的。若是抽了下下签,徒添伤心,若是上上签,最终却不成,那失落之感更是难受,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知晓的好。”
    杨炯闻言一愣,继而苦笑:“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不够洒脱了。”
    “杨大哥!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洛瑶慌忙解释,急得眼眶泛红,生怕自己说不清,让杨炯误会。
    “好啦!我开玩笑的,看把你急的!你有这般心境,确是难得,我该佩服你才是。” 杨炯笑着打趣,不去看梁洛瑶那幽怨眼神,拉着两人,一道走入天之美渌。
    这一路无言,寻了个二楼僻静处,点了满桌菜肴,便招呼众人用餐。
    李澈拿起筷子,眼眸瞥向杨炯身后,澄澈的眸子微微一动,咬牙切齿。
    杨炯见状一愣,顺着她目光回身望去,待看清那一头银发,眼神亦是一冷,继而转头,轻声道:“吃饭。”
    “哼!” 李澈轻哼一声,再不言语。
    在那独自饮酒的李溟显然也留意到这三人,她盯着杨炯背影良久,继而起身,提着酒坛晃晃悠悠走到杨炯身旁坐下,一手扶着酒坛边缘,半趴在桌上,醉眼朦胧地瞧着杨炯。
    那眼神里,疑惑、不甘、好奇、怏怏,还有那一丝打量、一丝惆怅。
    “啪 ——!”
    李澈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怒道:“这不欢迎你!别扰我们家人吃饭。”
    “家人?小丫头,我是你七姐,不是你家人?” 李溟转头,轻笑出声。
    “你还知晓你是我七姐?你要杀我伯父,驱赶暴民冲击相府,要毁了我家。若不是三姐不与你计较,我当时便宰了你!” 李澈怒目圆睁,愤而起身,作势就要动手。
    “小丫头!气性倒是不小!” 李溟白她一眼,再次转头看向杨炯。
    杨炯摆手示意李澈坐下,而后对上李溟那复杂眼神,冷漠道:“小妹说得不错,我们不是一路人,请你离开。”
    李溟闻言,又饮一口酒,而后给杨炯碗里倒满,笑道:“问几个问题,你答了我便走。”
    “你不赶紧回去统领你的朱雀卫守卫南疆,还有心思在这喝酒?你没看情报么?南诏蠢蠢欲动,在边境频繁滋事,孔雀国亦是在西南小动作不断,你倒是清闲的很呢。” 杨炯冷声道。
    李溟闻言,摆摆手道:“一群臭鱼烂虾,不足为惧!我如今心魔未除,回去了也没心思带兵。”
    杨炯瞧着她这东倒西歪的仪态,皱眉道:“想问什么赶紧问。”
    李溟也不恼,捋了捋略显凌乱的银发,眼眸转动,似在斟酌言语,而后出言问道:“你那火器能否大规模生产?”
    “无可奉告。”
    李溟点头,自言自语道:“那便是还不能。若是能,你便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凭借那震天动地的威力,要是数百个置于阵地上,骑兵便彻底没了用场,攻城也就再非难事,至少不像如今这般费力。”
    杨炯:“?”
    “那你对未来的军队作战有何预期?” 李溟再度问道。
    “没什么预期。” 杨炯直接道。
    李溟再次点头,叹道:“看来你寻到量产那种火器的法子了。那确实也没什么预期,往后战争再没什么计谋可言,直接火器对轰便是,无趣得很。”
    杨炯无语,瞧着她那黯淡无光的眼神,想着南疆还需这小白毛去镇守,便只得开口道:“首先,火器量产还需时日。短时间在局部战场确实会现碾压之势,可遇大会战,或复杂地形却未必能施展威力。
    其次,火器出现,并不意味着原有的战术战法就作废。相反,会让原战法重焕生机。道理也简单,往日没轰天雷时如何打仗?如今有了,战争方式变了许多,可战法、谋略等等并未有太大变动。
    最后,火器大规模生产与推广耗时费力。此事繁杂,对时间把控与更新换代要求极高。若是还未用于军中,或还未在敌国中显威,便被他国窃取,那大华优势将荡然无存,加上新一代火器未迭代,更是棘手难题。
    所以,短期内,大华必须稳固国内,威慑四方,那些个张狂的番邦,该收拾便收拾,充分发挥第一代火器优势,待第二代量产,永远让大华在军械与战法上领先别国一代甚至多代,往后便无需担忧他国研制出火器。”
    李溟闻言,沉默良久,忽然又问道:“依我的经验,这最快也要五年,多则十年。”
    杨炯沉默。
    “好,你不言语,看来是我猜对了。” 李溟见此,笃定而言。
    杨炯看向她那渐渐明亮的眸子,淡淡道:“该答的我都答了,我劝你赶快回南疆稳住局势。莫让那些臭虫钻了空子。”
    “我明日便启程!但启程之前,我想问你,朱雀卫能否用上这火器。” 李溟目光炯炯。
    “一切守土安民、保卫国家的军队,未来都会用上。”
    “未来是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 李溟哂笑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骂道:“你有脸跟我要火器?你守了南疆多少年了?一个小小的南诏如今都敢蹦跶?你这兵仙的名号是吹出来的吧?若是老子守南疆,早他妈把南诏灭了!”
    “你少讲风凉话!我不想灭么?往昔朝堂根本瞧不上南诏那破地方,我打下来如何治理?那里地势险要,山川纵横,丛林密布,交通极为不便,种族更是繁杂。我大军攻入国都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那块地!” 李溟郁闷地饮了一口酒,没好气道。
    若是旁人这般说她,她早动手了。奈何眼前这人是大华最年轻的侯爷,覆灭西夏的首功之人,杨炯这般言语,她却也只能独自郁闷,毕竟战功没杨炯显赫,通过方才交谈,她也知晓杨炯战略眼光长远,这让她这所谓的兵仙,确实没话说。
    杨炯无语,夺过她酒坛,教训道:“你真是死脑筋!谁让你占领那地方了?你不会劫掠么?这么多年,他们屡屡袭扰大华边境,你不烦么?
    直接带上你朱雀卫,轻装简行,奇袭大理呀!他们段家搜刮了这么多年的钱财,不去劫掠还等什么呢?多来几次,劫掠完就跑。皇室能杀便杀,他们经得起几次折腾?还有石城郡,汇川府,就这几个大城,你折腾呀!这些年你跟他们在那过家家呢?”
    李溟见此,瞪眼骂道:“你说得轻巧!朝堂政策是羁縻安抚,刚经历国战,原本就不同意我打南诏,如今还能应允?他们不应允,谁给我军饷,谁给我后勤?蜀中和广南都不支持我,我如何打?”
    杨炯真是被这小白毛气着了,倏地起身,猛灌一口酒,大声道:“你真是榆木脑袋!假扮山匪不会么?抢来钱财扶持傀儡政权不会么?打个屁大点的地方要什么军饷?那南诏不是遍地军饷,你去抢呀!
    周边大商人你去谈呀!占领的地方让他们种茶,倒买倒卖不会么?以战养战不会么?你只要不打着大华旗号!怕个屁的朝廷,朝廷不管那么多,你打下来就同意,你打不下来那就是不同意!”
    李溟被他这架势唬了一愣,见他竟喝自己的酒,没来由脸色一红,抬手夺过酒坛,抱着一言不发。
    “懂了没?懂了就赶紧回去,过几日我会让相府的人带着大食商人,搜寻一种叫咖啡的东西,到时候种在你占领的山区。招募当地居民,种植售卖,恩威并施,还怕拿捏不住一个小小南诏?” 杨炯豪迈道。
    李溟瞧着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神色恍惚,默默无言。
    她看过北边战报,对杨炯的战斗经过熟悉至极,起初只当是凭借火器之利与士兵悍勇。可一封封捷报看下来,她作为内行,也不得不佩服杨炯的奇思妙想与领兵之才。
    今日更是被他的话一语点醒。她往昔受朝堂和英国公掣肘太多,也不是没想过奇袭,可最终还是放弃。如今自己掌控朱雀卫,确实不该再有顾忌,这南诏她打定了。
    想到此,李溟抬眸,疑惑道:“你为何帮我?你不知我是谁的人?”
    “我非帮你!我是帮大华,如今你领着朱雀卫,你不回去,谁去稳固边境?此次国战,大华元气大伤,若是南诏得了好处,四处宣扬,周边番国必蠢蠢欲动,大华边境将永无宁日。所以,你必须给南诏打疼了,让那些番国都掂量掂量惹大华的后果。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杨炯认真道。
    李溟起身,凝视他半晌,忽而扑哧一笑:“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戳破你,但是你要给我些钱粮支持。”
    “我打什么主意?” 杨炯佯装懵懂。
    “哼,你当我傻么?我帮你打南诏,你相府去控制南诏的经济,种你那什么茶叶和咖啡,到最后,还不是你成了最大得利者。我苦哈哈给你打了长工,还要看护你产业不被毁坏,你怎这么多心眼?” 李溟没好气道。
    杨炯没料到这小白毛这般难缠,沉默半晌,直接道:“我要永昌府(包括:临沧市、保山市、德宏州)和思摩甸(普洱市)。你保证我生意上的安全,我给你钱粮。”
    “这几个地方除了山就是水,你要这干嘛?” 李溟疑惑道。
    “这你别管!给你三个月,能否保证这几个地方的安全?”
    李溟闻言,嗤笑一声:“一个月!我给你想要的。”
    “好!咱们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啪 ——!”
    李溟瞧着杨炯,半晌轻笑一声,一甩银发,留下一缕馥郁,走到楼梯口,李溟回眸,郑重道:“我受父皇之命,拒绝不得!此次算是你我之间的君子约定。放心,我李溟说话算数,应允之事绝不反悔!”
    言罢,一撩银发,翩然而去。
    “姐夫!你怎能信她的话?她是李泽的盟友,是李淑的人!” 李澈悄声嘀咕。
    “谁说我信她的话?你当你姐夫傻么?我辛苦经营的产业,那未来必是棵摇钱树,我不担心她见财起意?放心吧,蜀中是我岳父的地盘,你二哥的侧妃梅和宁知晓不,她爹如今升了广南按察使。若李溟敢违约,她那朱雀卫就饿死在南疆吧。” 杨炯眸子一冷,淡淡而言。
    “杨大哥,你也忒坏了些!绕来绕去,她除了挣个军功,富庶之地似都被你占了。” 梁洛瑶抿嘴轻笑。
    杨炯莞尔,招呼两人继续用餐,解释道:“这几个地方对她而言,变不成摇钱树,只有我有这本事。但南疆没她又不行,所以还得跟她合作。只要牢牢把控住咱们的利益便可。”
    言罢,杨炯也不再谈论此话题,三人填饱肚子,又闲逛许久,直至天黑才归家。
    刚一入门,杨炯便被阿福拦住,神秘兮兮道:“少爷,三公主说在乌龟潭等你,让你归家后直接去那边。”
    杨炯闻言一愣,瞧了一眼天色,也不停留,再次出府,朝城西北乌龟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