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百姓纷纷跑去戚国公府门口唾骂,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戚家由刚开始的受害者,变成了人憎狗嫌的罪魁祸首。
而那位本该人人讨伐凶手,此刻却成为了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无名英雄。
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戚家和戚太后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戚家百年望族,会因为一个戚贵,名声毁于一旦。
是以,戚贵的尸首,一直放在衙门,戚家无人认领。
这些传到江晚棠耳中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己小院的凉亭内喝茶。
她望着天空中开始飘落的朦胧细雨,神情几分黯然和落寞。
一旁的修竹见状,疑惑道:“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小姐听了不开心吗?”
江晚棠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沿,闻言指尖微顿,之后便若有所思的敛眸。
“有何开心?”
“恶人本就该死!”
“但那些无辜枉死的受害者,却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本该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人生最好的年华……”
“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没有休止的意思。
江晚棠想起自己早晨在大理寺门口看到的那痛心一幕。
大理寺将那些尚且还能认领的尸体或尸骨都运了回来。
而那些前来认领的亲属,一个个悲痛欲绝,有些甚至无法接受当场晕了过去。
在人群中,江晚棠看见了一身白衣,浑身脏污的行云。
一夜之间,那个白衣胜雪,风光霁月的寻欢楼头牌行云公子,仿佛苍老了许多岁。
他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一袭破烂的黄色衣裙,头上松松挽着一个留仙髻,脚上只剩半只的素丝履,身上还沾着不少尘土。
显然也是刚挖出来的。
少女全身皮肤已经溃烂乌黑,脓血横流,早已看不出那张脸的本来面目,谁也无法从这样的尸体上看出她曾拥有怎样艳若桃李的芳华。
江晚棠默然凝视着她,脑海中仿佛闪现出,一位姿容昳丽,嫣然含笑的娇俏少女,她鬓边别着一朵鲜艳的春花,灿如春华,人面花颜相交映……
最好的年纪,最美的芳华。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她便抿住了嘴唇,走到了行云面前。
行云始终低垂着头,浑身都在战栗。
直到一双如玉的小手将一件皎月白的披风披到他妹妹的身上,他才抬眸。
一双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眸,定定的看了江晚棠一眼,又垂下。
许久,他方才动了动嘴唇,怆然开口:“我本名不叫行云……”
“行云只是我在寻欢楼的艺名。”
江晚棠早就猜到了这点。
她没有说什么,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说:“我本名叫沈长安,长长久久的长,平安的安。”
“妹妹叫沈长宁,长长久久的长,安宁的宁。”
说着,他眼神悲恸,字字颤抖:“父母取名的本意是希望我与妹妹岁岁长安,岁岁长宁。”
“是我没用,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若是我能早点找到她就好了……”
他手指颤着为少女拂去头发上的尘土,喃喃自语:“她还这么小,当时面对这些的时候,又该是多么的痛苦和无助……”
“她是不是也一直在期待着哥哥能早点出现,救她于水火?”
“宁宁,对不起……对不起……”
“是哥哥不对!是哥哥没用!”
“……”
行云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抱着妹妹的尸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江晚棠垂眸,眼尾泛红,心中涌起一股深切的悲痛,和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失去至亲的可怜男子。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多么残忍,多么可笑......
头顶同一片天空,有人在黑暗夜里艰难前行,有人在灯火辉煌处饮酒高歌。
或许,这个世道本就不公。
江晚棠收回思绪,静静地站在凉亭内,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细雨绵绵,如泪,如泪。
看来老天都在为这些无辜之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