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云裳眼神暗了暗,继续道:“陆家人表面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心里都瞧不上我这个孤女。”
“唯有陆今安不同,他但不介意我的到来,还待我极好。”
“他亲自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读圣贤书……”
“他天资聪颖,三岁通字,五岁成诗,是陆家最有潜力的嫡长子,有他的庇护,我在陆府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七载光阴。”
“在我十二岁那年,府中便有传言,他要与同是官宦出身,门当户对的表妹定亲,而我只是他们嘴里一个落魄的孤女,是拖油瓶,配不上他们眼中风光霁月的陆今安。”
“其实我也没想过能成为他的妻子,我也没想过他要一直待我好,我更没想想过要一直赖在陆府。”
“后来,我便拿出婚书主动与陆夫人提及退婚离府之事,陆今安不同意,陆夫人也表示婚约已定,都是一家人,让我安心在府上待嫁。”
“也是在那个时候,陆今安同我表明了心迹。”
“我从未想过,向来清冷自持,雅正端方的公子,会那样偏执的诉说衷肠,那样直白炽热的眼神,同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我更没想到,他们转身就将我卖了,以高价卖给了青楼。”
“我自知自己一个落魄孤女,是配不上他的,我只是想要寻求一份庇护,想安安稳稳的待过那几年,待到及笄就自己寻个普通人家嫁了。”
“我从来没奢望过任何,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云裳以手捂着眼,她拼命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汹涌的泪水从她的指缝中迸出来。
“那些不该有的盼望,是他给我的,我何曾想要过……”
说句话的时候,云裳带着哭腔,委屈得叫江晚棠都跟着红了眼眶。
她将云裳抱在怀里,像哄小孩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初我不明白,纵然他们瞧不上我一个落魄孤女,直接退婚便是,为何一定要将我卖入青楼?”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陆家是既要名又要利,退婚难免落人口实,忘恩负义,损了家族清誉,而将我卖入青楼,既能摆脱我这个麻烦,又能得到一笔银钱……”
“……”
这夜,江晚棠一直陪着云裳到后半夜,听着她讲起过往的种种。
一个柔弱又可怜的少女,深陷泥藻,一路挣扎向阳而生。
她的经历,远比江晚棠上一世了解到的还要坎坷。
少年时期的陆今安是救赎,也是深渊。
黑暗中的任何一抹阳光,都是耀眼的。
没有人能比江晚棠更能理解那种,阳光消失后,堕入地狱的黑暗了。
两人在这漆黑的夜里,互相拥抱,在地上坐了整整半夜,直到后来迷迷糊糊的睡去。
姬无渊处理完公务过来之时,看到的便是两人相互依靠着睡在地上的场景。
他皱了皱眉,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江晚棠打横抱起,放在了不远处的卧榻上,抬手动作轻柔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修竹见状也去将云裳抱起放在了榻上,为两人盖好了锦被。
临走前,姬无渊特意叮嘱,不许说他今夜来过之事。
江晚棠原以为云裳会伤心好一阵时候,却不想翌日她睁开眼时,云裳已然将自己收拾妥当。
还是往日里那个温婉善解人意的云裳。
云裳见她醒了,忙催促道:“姐姐,快些起来,我帮你梳妆,晚会陛下就要下朝了。”
江晚棠呆呆的,任由她拉着去梳妆打扮。
姬无渊下朝过来之时,见到的便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江晚棠。
云鬓高挽,面颊扑着细腻的粉,唇上一抹亮丽的红,朱红色滚金边百蝶穿花大通袖轻纱裙,静静地端坐在晨光中,仿佛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国色牡丹。
此刻‘国色天香’一词,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但每一次看见她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艳,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姬无渊上前,将她抱坐在怀中,凤眼染上一点笑意,嗓音沙哑蛊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嗯?”
江晚棠确实还有些忪怔,不假思索的开口道:“等你。”
姬无渊觉得她这样呆呆看着自己的模样很可爱,说的话也特别中听。
他浓眉微挑,愉悦的笑笑:“要不要孤抱你去再睡会?”
这时门口的小太监来报,说那位新科状元,正跪在长乐宫前,求见云裳姑娘。
江晚棠瞬间来了精神,抬眸怒瞪向姬无渊。
明显是将他看作一伙的了。
姬无渊低笑了声,神情很是无辜:“棠儿冤枉孤了,他自己来的,与孤无关。”
江晚棠眉心紧拧,看着那小太监冷声道:“让他滚!”
姬无渊瞧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笑着去亲亲她的侧脸,将脸贴在她的脖颈处,轻声哄道:“乖,不生气了。”
“过几日孤带你出宫去玩。”
江晚棠眨了眨眼,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真的?”
姬无渊笑意慵懒:“嗯。”
这时,门口的小太监又来报,说那新科状元怎么都不肯离开,非要见云裳姑娘不可。
江晚棠忍了又忍,若不是有姬无渊在此,她绝对放他进来,让人打一顿再丢出去。
还未作出反应,云裳已经走了过来,行完礼道:“姐姐,我出去见见他,很快便回来。”
江晚棠桃花眼微敛,听不出情绪:“好。”
姬无渊抬手,摸了摸江晚棠柔软的脸,他没用力,动作克制又温柔:“棠儿,心情不好?”
江晚棠没有隐瞒:“嗯,有一点。”
姬无渊道:“只是一点?”
江晚棠:“很多点。”
姬无渊笑了笑,对她的坦诚很是满意:“那要孤怎么做,棠儿才能开心?”
“处死陆今安,够不够?”
江晚棠神情错愕的看着他:“若是臣妾说是,陛下真会处死他吗?”
“会。”
姬无渊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眼眸里都是认真。
江晚棠看着他,半晌忪怔后:“为什么?”
“陛下,不是很器重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