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寒冬腊月,大雪飘飘扬扬地撒下,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下。
宫中刚传来消息,淑妃娘娘不慎流产了。
这消息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头,激起千层浪。
不少人对此惊讶不已,对此最惊讶的莫过于侯府。
秦伟听闻直接暴跳如雷,他好不容易盼到出头之日,谁能料到这孩子说没就没了呢。
他当即就将责任推到了秦书瑶身上,说她没福气怀龙子。
老夫人则是叹了一口气,这好端端的,怎么孩子就没了呢。
事情还要从今日说起,就在今日一早,皇后觉得宫中无聊,就命人在宫中搭建了戏台,搭上亭子。
寒冬腊月的,大家聚在一起也能热闹热闹,邀请宫妃去观看,还邀请了朱钰一起去。
原是还邀请了太后一起,可是太后身体抱恙,不能前往。
观戏结束,便相邀着去赏梅花,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盛,还是红梅。
花匠精心打理,那红梅看上去火红妖艳,在这白雪覆盖的地方格外妖艳,正是观赏的好季节。
淑妃身怀六甲,身子笨重,原本是不想去的。
可按捺不住朱钰先要她跟着一起去,她也不好推辞,随着人一起去。
刚开始还好好的,嫔妃一个个起身相约着离去,最后只剩下几个人嫔妃,皇后与淑妃随着朱钰一起。
可是到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和淑妃同时从露台上摔了下去。
朱钰眼疾手快将皇后拉住,淑妃则不慎从露台摔倒了地上。
当时宫女宫妃都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先去救淑妃还是先去看皇后,皇后崴到了脚。
最后淑妃腹痛难忍,鲜血浸湿了衣裙,流淌在晶莹剔透的白雪上,鲜红一片,看着格外刺目。
身边伺候的宫女看到这鲜血慌乱不已,也不敢贸然上去扶起淑妃。
她只感觉刚才自己好像是被人拉住了,看见一双手在淑妃背后推了她,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去救淑妃,没看清人,也没敢喊人。
她双手颤抖,嗓子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现在只剩下恐慌。
她全身颤抖地看着眼前的鲜血,眼中似乎也要滴出血。
朱钰先是看了一眼皇后,才发现淑妃跌落在地上。
脸上闪现出痛苦,他心中慌了一阵,来不及安置好皇后,就去救淑妃。
待触及她身下的鲜血,眼前难掩震惊。
“来人,快去请太医。”
秦书瑶眼神空洞看着面前慌乱的朱钰,心底浮现出一丝嘲笑之意,身体上的痛完全比不上心里的疼痛。
同时,她心中也在想:这个孩子终究是生不下来的。
身上的疼痛感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失望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再想,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抱在一个人怀里。
朱钰宣了太医进来医治,最后她的胎还是没能保住。
当时摔下来之后,她身下开始大出血,太医侯在旁边急得不行。
最后发现胎儿保不住了,让人赶紧熬汤药将胎儿打下来,不然会危及母体。
经过一夜的撕心裂肺,秦书瑶才将那死胎产出,只是那胎儿已经死了。
那是个刚成型的男胎,已经可以辨认出五官。
只是还没出生,他就被浑身血淋淋抱出来,被宫女一块白布抱着拿了出去,让人不忍直视。
秦书瑶身体极度虚弱,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她只想一觉睡过去,等一醒来一切都过去了。
最后,秦书瑶直接昏了过去,闭眼的最后一瞬间,面前还是那一张让人痛恨的脸。
冬日阳光很好,好的刺眼,可这样的阳光是没有半分温度的,只有白茫茫一片的亮光,根本给不了人任何的温暖,反而是刺眼让人睡不了觉。
秦书瑶躺在自己宫里,四周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宫人不敢开窗透气,怕让淑妃着了凉。
她们只能紧紧关闭着窗户,在屋中焚着檀香来掩盖一屋子的血腥味。
屋中不是黑暗的,现在是早上,她的庆阳宫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太阳升起就能照到她宫里来。
庆阳宫顾名思义,阳光可以从白纱窗里透进来,如同屋里点满了蜡烛,晃得人睁不开眼。
秦书瑶被刺得睡不着,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她感觉这是她睡得最久的一次,也是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她一睁眼,就看见朱钰坐在她的床边。
他面上有些憔悴,他的嘴唇有着干涸血液般的暗红,偏偏脸颊两侧冷白,眼睛微黯注视前方,显出无端的寂寥。
秦书瑶觉得他果真是生在帝王家,伤心都能演得如此逼真,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心底没有感动,只有冷笑,这不是如他所愿了吗,何必装得如此。
朱钰看到她醒了,空洞的眼神才慢慢回归。
瞧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好似是在看一件物品,这样的眼神让他很不喜。
可是触及她苍白的面色,心中竟然是恐慌的。
他似乎是怕她知道孩子没了之后太过伤心,便张开干涩的口安慰她。
“孩子没了,你切勿太过伤心,小心伤了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为了补偿你,我会晋你为贵妃,给你升位分。”
秦书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打一拳给她一颗甜枣,她便会对他感恩戴德?
贵妃与妃子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个名分罢了,面前的帝王可真会做人。
她想着,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不是高兴,而是鄙夷地笑,他竟然还在期盼着下一个孩子,这样的人配做父亲吗。
在朱钰不解的眼神中,她缓缓启齿道:
“不会再有了 孩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秦书瑶的话让朱钰的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是觉得自己会错了她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淑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书瑶强忍着笑意,像是在提及一件开心的事,可是说出来的却让人觉得心头一紧。
她心中分明没有多伤心,为什么鼻头会一酸。
她开口说话,一字一句间好似概括了自己的一生。
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色,朱钰压下自己心中那丝阴郁,没有发作,保持着那么一丝耐心道:
“方才情况紧急,朕只看到皇后差点跌落露台,却不想你也脚下不稳,竟直直摔了下去,都是朕的疏忽,若是你要怨,就怨朕,朕已经将伺候你的宫女拉下去处死了,朕以后给你派个更好的来。”
朱钰在为自己找补,解释他刚才不救她的缘故。
秦书瑶听完心中无感,这是急于销毁人证,这般做法可是要利落了。
秦书瑶没有埋怨朱钰,而是感慨自己的一生。
她一生谨小慎微,却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不知道命运弄人,还是她前世造了什么孽,竟落得如此地步。
屋中安静非常,窗外突然飘起了小雪,屋里的光线也暗了下去。
秦书瑶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屋顶,开口的声音有气无力,可是却能震进人的心里。
“陛下知道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臣妾义无反顾地护在身后,从来没有,臣妾从来不是他们优先选择的人,陛下是后宫女人共有的,也是皇后娘娘的夫君,臣妾不会自不量力,妄想能得到陛下的一点偏爱,毕竟臣妾知道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秦书瑶说着,眼角泪不自觉地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泪痕,她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人呵护的感觉。
自己母亲不但是个软弱的人,还不喜欢女子,固执地认为她失宠是因为生了她,而不是生一个男孩。
自己哥哥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从来没有想起过她这个妹妹,只有从自己身上夺取利益。
至于秦颂,他的关心与呵护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从小到大,她只学会依附着别人而生活,无时无刻不是活在别人微小的羽翼之下。
人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是渴望,越是唾手可得的,都不懂得珍惜,她是一个渴望被人呵护的人。
她始终忘不了,在她从摔下台阶的那一刻,朱钰扫过她的眼神。
带着犹豫、纠结、最后是痛心,看着她直直摔下台阶,那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现在甚至就觉得庆幸,幸亏朱钰没来救自己,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纠结才好。
好不容易一个人能偏袒自己,但是他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如今就很好,自己腹中的孩子也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偏爱,早早地离开人世,不需要在这吃人的宫里生活,倒是一件好事。
她与她腹中的孩子是同病相怜,好歹这世上还有一个与她一样遭遇的人。
朱钰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神情复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像是要将她看穿。
秦书瑶没有理会朱钰的目光,接着道:
“所以,臣妾也从未奢望陛下能偏袒臣妾,毕竟陛下不是臣妾的,陛下自己都是身不由己,不是吗?陛下如今还是要顾及自己的地位,孩子对于陛下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什么都比不过您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