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也就是正月十五，小年这一天。
    很好的日子。
    中午食堂阿姨特意加餐，县政府每个人都有大鸡腿，很大的那一种。
    “达康县长，你这鸡腿……”
    “吃，我吃。”看着侯亮平贼兮兮的目光，李达康本能警觉起来，“侯亮平，不是我说你，今儿小年，大家都有鸡腿，你的鸡腿呢。”
    “打包了。”侯亮平鼓捣着碗里的青菜，“我的鸡腿，晚上带回去给悦悦吃。”
    “没搞错吧，你的鸡腿打包，又想哄我的鸡腿吃，做个人吧你。”
    “不给就不给，哪来那么多废话。”侯亮平不开心了，转头看向孙连城。
    孙连城很慌，连忙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腿，没有半秒犹豫，立刻塞进嘴里。
    哦豁。
    没鸡腿吃了。
    侯亮平也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延远县，也只有祁同伟会让着他。
    其余人，都特么小气。
    “达康县长，我学长呢，两天都没看见他了。”
    “你就别惦记祁书记鸡腿了，昨天他去市里册封了，今天还在开会。”
    “册封？升了？”
    “废话。”李达康白了他一眼，“祁书记去年的政绩摆在那，市委常委就算内定的了。”
    “嘿嘿，副厅。”
    “嗯，是这个意思。”李达康点点头，“不过祁书记胃口大，他的目标可不止一个市委常委，以后他要是忙起来，咱们多担待一点。”
    这一个桌子上只有三个人。
    李达康、侯亮平、还有孙连城。
    他们都知道祁同伟想干嘛。
    也支持祁同伟的野心。
    毕竟，这是官场，只有靠山硬，他们才能挺直腰板做人。
    “对了，学长昨儿升官了，你达康县长不得请吃饭吗？”
    “你为什么不请？”
    “我没钱啊。”侯亮平理直气壮道：“我学长一升，下个升的肯定是你，提前请吃饭又怎么了？小气鬼！”
    “侯亮平，你简直不可理喻。”
    李达康瞬间没胃口。
    刚想离开食堂时，目光一瞥，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见食堂外，正有一行人，穿着行政夹克，面色不善地走来。
    为首的两人，李达康有印象。
    一个是太长县的二把手，也就是县长‘徐直’！
    另外一个是延红市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窦虎。
    看到这两人，李达康已然明白怎么回事，头一低，就想开溜。
    可下一秒，就被徐直拦住。
    “李县长，留步。”
    “你是？”李达康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疑惑。
    “太长县县长徐直！”徐直开门见山道：“这位是市公安局长窦虎，来你们延远县没其他意思，就是来要人，顺便拿回赃物。”
    “徐县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装，继续装。”徐直很不开心，“我来提醒你，一个星期前，你们延远县公安局跨县抓了两个盗墓贼，现在我来要人。”
    “有这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你要是不知道，就让一个知道人出来说话。”
    “不好意思，我们祁书记昨儿就去市里了，胡县长也下乡了，这里我最大。”
    “所以呢？继续装糊涂？”
    “我不是装糊涂，我是确实不知道。”李达康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要不，徐县长就等等，等我们祁书记回来再说。”
    “不用等，这事我做主。”市公安局长窦虎开口了，“你们跨县抓人，这不符合流程，也不合规矩，现在把人和赃物还给太长县，这事就过去了。”
    “窦局，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和我马虎眼？”窦虎眉头一皱，“我去过那家旅店，老板娘都说了，是你们延远县的警察把人和文物带走了，都是同志，别找不痛快。”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想用市公安局长的身份压人。
    李达康也不傻。
    他很清楚，徐直这个县长，是范标当年一手提起来的。
    窦虎呢，和范标的关系同样匪浅。
    这两人一起过来，八成是范标授意，要抓盗墓贼是假，追文物是真。
    可祁同伟也发过话了。
    那些青铜镜、古玉、金缕玉衣、青铜鼎……都是延远县将来建博物馆的压箱底，除非他同意，其他人拿不走。
    如今祁同伟不在，李达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夹心饼干，被夹在中间。
    半晌不知怎么回话。
    叫见他不说话，窦虎更不爽，“怎么？我一个副厅级干部，还指挥不动你一个副处？”
    “咳咳。”李达康咳嗽两声，“窦局长，我想起来，县公安局之前确实抓过两个盗墓贼，不过这事是我们祁书记一手操办的，你还是别为难我了。”
    “祁书记？”窦虎冷笑一声，“我知道他有点实力，来延远县一年，就让这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昨天他晋升市委常委时，我也在现场！我还知道他省里有人，沙书记嘛！可那又怎么样？法治社会，不打招呼，就去别的县抓贼，规矩呢？还是说，祁书记背后有势力，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帽子一扣，李达康都有些慌。
    敢情，这窦虎之前已经做过工作，甚至还摸到了祁同伟和沙瑞金的关系。
    有备而来啊。
    既然对方有准备，李达康索性也不装了，打开手机，调出了祁同伟的号码。
    “窦局，你为难我没用，这是祁书记的电话，要不你自己打过去？”
    “你以为我不敢？”窦虎想都没想，接过手机，拨了过去。
    另一边，祁同伟会议刚结束。
    看到李达康的电话，没想太多，随手接通，可听到窦虎声音的那一刹那，他已然明白怎么回事了。
    昨儿册封会结束，丁文政摆了一桌子，十一个市委常委，除了统战部和军分区司令没来……窦虎和范标也没来。
    当时丁文政还给二人找了个说辞，说他们太忙，没时间过来，让祁同伟不要多想。
    如今看来，确实没时间。
    时间用来给自己找茬呢。
    “窦局长，到了我们延远县，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好招待啊。”
    “呵呵，祁书记，你现在是大忙人，哪个劳烦你。”
    “那不知道有什么事这么急？”
    “你们延远县一个星期前不是抓了两个盗墓贼嘛，现在……人和赃物，也该移交到太长县了吧，当然，如果你不想回归太长县，直接移交到市里也行。”
    “人是我们县公安局抓的，为什么要移交？”
    “不符合规矩！你们延远县没打招呼，也没打申请，就到太长县抓人，手是不是伸得有些长了？人人都像你们这样，县和县之间，还不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