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还是学会了反转术式。
    当治疗的咒力流遍全身，滋养恢复白发少年因为战斗而力竭的身体时，时间都就此凝固。
    五条悟恍惚着睁开眼睛，湛蓝色的天空就此映入眼帘。
    他大概是躺在某个荒野的草地上，脸颊和耳朵都压着嫩绿的草尖，有些痒，身上倒是干透了。
    “草莓蛋糕放在你的左手边。”
    六神凛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慢吞吞地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顺着声音先朝左边看，果然看见了包装好的草莓蛋糕。
    包装盒上印着熟悉的logo，这是他最常去的那一家店。
    再转头看向六神凛，只见她双手带着烤披萨用的厚手套，把一个眼熟的火山头从距离他很近的地面上拿起来，然后像拍皮球一样拍进了不远处的河水里。
    火山头死死地盯着六神凛，那目光，恨不得把她就此生吞活剥，但是那火山头的嘴巴却像是上了封条般，什么话都挤不出来。
    等等……
    火山头？
    五条悟一激灵，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脱口而出：“凛，你不会是用这个火山头给我烤干身体的吧？！”
    六神凛：“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好吧……还真是。
    五条悟脱力昏迷之后，六神凛去漏瑚被单杀的地方看了两眼，果不其然找到了漏网之鱼。
    漏瑚的领域被重创，身体也被打出大窟窿，咒力正在扣扣嗖嗖地填补自己躯体的空白。
    还没来得及借着漫天的灰尘的灼热的大雨逃之夭夭，漏瑚就被六神凛拦住了去路。
    六神凛也没跟咒灵多费口舌。
    它想跑，六神凛就直接砍掉了它的手脚。
    结果咒灵的求生意志出乎意料地强，即便手脚被砍断，因领域而大肆消耗的咒力没能及时让它长出被砍掉的四肢，它还是要用仅剩的躯体蠕动着逃走。
    这个时候，漏瑚也不顾上什么尊严不尊严了。
    一切的崇高理想在活命面前都是屁话。
    然后又被六神凛发现了。
    五条悟用一言难尽的语气说：“所以……为了防止它逃跑，你就连它的躯体也一起砍掉了？”
    六神凛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下，颔首：“就是这样。”
    “那为什么要丢进河里去？”
    “他总是生气，口中话也多，我把他的嘴巴给封住了，没想到他的脑袋就这么开始流岩浆了。”六神凛不喜欢，“流岩浆就得去河里冷静冷静，不是吗？”
    虽然五条悟也不对咒灵有什么怜悯心。
    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认为：无论是咒灵还是人类，被六神凛注意到，那这辈子也是有了。
    六神凛这个人……
    五条悟猛地叹气，突然在此刻微妙地共情了希望他和杰做个正常人的夜蛾正道。
    “我说凛酱，你、你真是搞强制爱的一把好手啊。”
    六神凛：“……强制爱？”
    “哎呀这不重要，我就是感叹一下！感叹！”五条悟猛一摆手，假装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这个蛋糕是怎么回事？”
    “我去买的。”她露出微笑，“你脱力昏迷，距离丢掉性命的重伤程度却还是差点，所以我又给你补了一刀。”
    五条悟呆住：“……啊？”
    然后瞬间悲愤道：“那我要是在你买蛋糕回来之前没学会反转术式，我不就真的死了吗？！”
    六神凛宽慰他，伸手拍他的肩膀：“不会的，你这不是还活着吗？”
    “这说明方法可行，而且就算不可行没关系，我可以去把你的灵魂捞回来，然后下次再继续尝试。”
    脑海中的思绪如随风飞扬的棉絮般复杂，良久过后，五条悟终于叹气：“好吧……”
    深究也没什么意义，在这短短几个月的磋磨中，和直线增长的实力同样变化的，还有他那原本还算是符合年纪的心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亡门口走一遭，人都会快速成长。
    五条悟不一样。他快把死亡的门槛都踏破了……来来回回这么多人次，一看全是他和六神凛。
    他猛地坐直身体，打算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凛，的认为吧，反转术式我是肯定能学会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所以，其实很多事根本没必要这么着急不是吗？时间还很长呢，我愿意配合你做所有的事情，你也可以放缓步伐不是吗？”
    “突然来找我说是要历练，好像有什么大战横在前面一样……非要这么紧急吗？”
    五条悟眨眨眼睛，“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体悟的事情呢，你看看这个樱花……樱花开得多好看啊。”
    风一吹，粉的白的，全都带着苦涩又清甜的香味飘下来，就像一场如梦似幻的雨。
    三个月前的五条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担任什么心理辅导讲师的职位，他那时候天真地把这场提升实力的游历当成一场不算艰难的旅行，而他和六神凛是这场旅行中唯二的旅客。
    多好。
    ——可事实和想象的出入太大了。
    两人根本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天，祓除咒灵之后，六神凛会根据他的咒力余量来决定接下来还要去祓除多少咒灵才算结束。
    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她就会自己上。
    要是她来，那最后五条悟就只能杀死她，然后躺在地上恢复体力，等着六神凛复活。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对六神凛下杀手。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掌握了“死而复生”的存在，死亡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五条悟的愧疚心都在次数的渐长中变得模糊。
    他隐约觉得这样不好。
    但每次看见失去呼吸的人心脏开始重新跳动，紧闭的眼睫重新颤抖，一动不动的胸腔也传来呼吸的起伏时，五条悟又觉得是自己还不够适应。
    就像六神凛告诉过他的：“杀我的时候，不要有愧疚心。”
    五条悟打开草莓蛋糕的包装盒，被风吹拂的樱花落在蛋糕上，五条悟盯着樱花的粉色花瓣看了一会，冷不丁又开口——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白发少年看向身边的人，他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只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学会反转术式呢？”
    “因为你不能轻易死了，你总得自己学会治疗。”
    “你这话说得硝子好没用啊。”五条悟拿出手机，作势告状，“我要告诉硝子。”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六神凛只是平静地阐述，“悟，你不能轻易死了。”
    五条悟一哽，转头嘟嘟囔囔地说：“就算死掉了，凛也会救我的吧？”
    但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和春风一起吹来的沉默。
    于是气氛一时间冷静下来，五条悟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明白的。
    很多事情他都心如明镜，只是从没说过。
    学会反转术式，那么就能在战斗中把消耗给减到最小，他的战力会变得比现在更高，也就意味着……
    那个时间或许就要到了。
    美好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他坐在这片樱花环绕的春光里看向她，心中却突然有些酸楚。
    五条悟别开眼，很小声地说：“我恨你。”
    六神凛态度散漫：“随便你。”
    “我特别特别特别恨你，坏女人。”
    “……”六神凛的眼睫颤了颤，漠然望向远处，“我知道，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