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名回到屋里，也不去管屋内死一样沉寂的气氛，不去管沉着脸生闷气的天殇，不去管试图活跃气氛的凌夜和十甫，至于更加透明唯唯诺诺的二队，此刻还在隔壁让小楠训练，也轮不到肆名操心。
    他打开放在屋子正中间的大屏幕，开始搜索回放录像。
    作为一名专业的主教练，保存比赛录像是必然的，他们需要不断寻找新的战术，适应新的地图，寻找对手的比赛漏洞。要知道穿越火线最大的魅力就是每年的赛制和赛场地图都有不同，但核心一以贯之——那就是“战术”。
    虽然这么多年历史里，出过很多超越战术的人。
    2017年，对于在座的很多人来说，是一个过于古老的年份了，但对于麒麟来说，那是挥之不去的光辉岁月，那一年，得益于寒空的融入，肆名的加盟，他们没有初入赛场的稚气，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也同样是那一年，寒空等老一代战神春季赛正式宣布退役，成为了教练或者坐镇地方的掌权人，新老交接棒的时代正式来临，阳神言神风神横空出世，成为扛起种花家前进的新一代领军者。
    那一年，种花家被誉为继sh三连冠伟业后最能夺冠的一年。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肆名喃喃地哼出了小曲。
    房间的气氛微妙起来，众人有点不解的看向肆名。
    只见他摁下了按钮，并提醒各位戴上耳机。顿时，一阵山呼海啸的声音从声道中奔涌而出。
    “麒麟！必胜！”
    “晴川！无敌！”
    截然相对的两种声音随着鼓点在此刻近乎完美交融，此起彼伏。一时间，神迹和凌夜都有点恍惚，那个时候神迹跟言神同岁，被当时阳神语音里戏称“神有很多，神迹只有一个”，那个时候凌夜更是初出茅庐，顶着替补轮换打了一个月就进入了季后赛面对晴川战队，甚至没有言神他们第一个赛季的磨砺。那个时候福将还在赛场，和言神并称双子星。
    神迹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乏力。
    视频仍然在继续，第一局比赛双方都卯足了劲，那个时候的赛制还是爆破战+地图战，只有国际赛场有个人单挑战。
    可是就在开局短短的十秒内，肆名被阳神以暴力美学杀死，倒在了中路。
    老将首位被击杀，就连肆名自己都愣住了。要知道，一个团队的中轴是非常重要的，能否运作团队和持续输出，就看中轴如何指挥。现在他倒在了地上，肆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场比赛对于他们来说，太关键太关键了，一分都要争住。
    随之而来的不是队友的惊慌失措，而是言神沙哑的声音：“别紧张，进行战术配合！”
    当然，这句话是现在训练室里人听不见的，它仅仅存在于肆名脑海里。
    难免地，众人的心开始紧张起来，大赛经验并不丰富的他们，此时也仅仅是和晴川战队五五开的局面，如何在先掉一人的情况下拿下开门红，对于麒麟众人，都太过于困难了。
    “听我指挥，a包放空，b包留我，三人中路，多打少回防！”
    “你疯了？”肆名当时的声音大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队内，总指挥就是肆名，老将的经验和技术毋庸置疑，可是此时言神的战术太过大胆，大胆到没有一个人敢去这么想。在之前职业联赛先掉一人的情况下逆风翻盘不是没有，可是战术布置上也不过是两两分踩或者赌点成功。
    哪有人敢去让三个人在中路做转点回防的？
    这让野路子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我是指挥！”言神就这么粗暴的一句话，给肆名干沉默了。肆名知道，他绝对是最想要赢的那一批人，敏锐的嗅觉和天才般的战术想法曾经让寒空都赞叹不已，但当时寒空也给肆名下了死命令——拉住言神，别让他全盘天马行空。
    因为寒空深知，这种战术，成功率太低了，哪怕布置者是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
    “唉。”肆名摇摇头，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反驳的了，只记得福将说了句：“相信他。”
    于是，试图中路突破的阳神和吟诗，倒在了三个人的枪管下，而以一己之力独战三人的言神，也终于等到了队友的支援。
    “真的太精彩了！我们看到了什么！是一种全新大胆的战术，a包完全的放空让晴川战队要面对的压力骤增，这简直是天才！”解说一唱一和，似乎发现了新大陆。
    “不可思议！”
    天殇此时死死盯着屏幕，他看懂了这套战术的难度，也看懂了言神的想法。都是天才，他比谁都想超越言神。
    肆名微微一笑，开口道：“一个真正的团魂，是把团队扛在肩上，与队友砥砺前行。而不是把队友置之身后，一个人杀疯了固然厉害，但那样是赢不了的。”
    声音淡淡的，似乎就好像刚刚与天殇的争执不存在一样。
    “我不管你们存在什么矛盾和小心思，到了比赛现场，都给我收起来，听指挥，做动作，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
    肆名笑容依旧，但骤然变得严厉起来，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天殇。
    众人纷纷点头，不再反驳。
    入夜，肆名坐在了巨大落地窗前，看着黑夜慢慢吞噬城市的灯光，偌大的金陵也从繁华的夜光灯进入寂静的星空，唯一点点的星火莫不是正在训练的各大战队和网吧老板。
    “怎么？心情不好？”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把泠瑶哄睡的神迹。
    “还行。”肆名依旧是那个标志性笑容。
    两人无言，坐在窗前，没有长吁短叹，也没有感时花溅泪。神迹没来由的一句打破了沉默：“今天的视频不错。”
    “言神那家伙教我放的。”肆名没有掩盖什么。
    “也就只有他不会看重这种东西了。”神迹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漫画里走出来的英雄，却倒在了人世间最真实的人性面前，最后还要保持初心，谁能理解这个家伙是怎么活过来的。”
    肆名吸了一口气，静静听着。今天队内的矛盾恐怕令神迹也不好受，江山代有才人出，培养起来如登天。到现在为止，队内还是有人不清楚这支凌烟将来要承受如何巨大的压力，又承担着多少人的布局。
    “天殇你怎么看？”神迹转念一想，询问道。
    “前途无量。”肆名评价很简单。
    神迹摸摸下巴，一副鬼打墙的样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啊，什么亏没吃过，唯独一种亏你没吃。”肆名笑笑。
    神迹疑惑，搂过肆名的肩膀：“好啊，不跟我说是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肆名倒没有打趣老朋友，只是不想因为这些事再去分心，神迹智商高情商也高，但是唯独爱情这种东西第一次接触，唯唯诺诺的像个孩子一样。
    看着肆名一脸看不出真假的目光，他冷哼一声，放开肆名肩膀，扭头看向位于金陵中心的联盟总部：“肆名，再说说你，你比我大经验也比我丰富，你想退役，做主教练我是没话说的，但你理应知道联盟的通病在哪，你能面对吗？还有，为什么这些人就改不掉呢？哪怕收收味也好啊，北域一战没有通告也就算了，荆州一役本应宣告天下，却还是以直播的形式，联盟那边宛如泥牛入海，字句不吭。如果没有言神这个家伙坚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神迹字字珠玑，也不在乎肆名到底听没听：“一代接着一代磨砺，却一代又一代倒在了门前，人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却没有人愿意承受这一切。就算我们拿下了世界第一又如何？你说呢肆名。”
    义愤填膺的声音并没有影响肆名，他笑着说了另一件事：“我和秀风北域之战聊起过，我问他为什么坚持做一个散人，为什么不去职业联赛一展抱负。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这风雨飘摇的夜晚，他不是那块能够点燃黑夜的烛火，但他起码应该在黎明到来之前，能够扶一把太阳的升起。”
    神迹无声，只是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夜晚。
    “我们不是黎明，是黑夜里踽踽独行的鬼魂，但有人相信黎明，而我们，大可推他一把。”肆名端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哪怕，永无出头之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神迹好奇，手搭在肆名肩膀上，“我记得当时麒麟解散你可是一点笑容都没有的。”
    “他能从一个梦想家变成一个谋士，为什么我不能从一个老年人变成一个好人呢？”肆名的笑容不减。
    “也是，下面的路，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帮不了他更多了。”神迹看向天空，“感觉像是自己的迷茫一样，就这样走下去，每一步都不知道对错。”
    “不是对错。”肆名站起身来，“人生不应该被定义成功和失败，世人的心也不过是关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骂言神的，不过是很多人骂他罢了。他有无对错，就等到这次世界冠军杯再来说吧。”
    深夜的风很大，吹走了曾经的豪言壮志，深夜的黑见不到底，磨平了少年激情。但他们的心在跳动，就如同曾经的麒麟一样，必胜。
    “说好了，我们就一个目标，拿下属于我们的世界冠军。”
    那一夜，麒麟以一个叫做凌烟的身份起航，再无牵挂。
    当然，除了某个和十甫呼呼大睡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