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苏姑娘告诉我吧!”
听到沈念安的话,苏明月明媚的眼眸黯淡了下来,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安,你夫人呢?我能见一见吗?”苏明月忽而抬头看向沈念安。
“……”沈念安张了张嘴,我也想见一见呢,可见不到啊。
“苏姑娘不知,我家小姐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苏姑娘有话不妨跟我家姑爷直说。”素锦在旁边道。
苏明月听了素锦的话并没有立刻就开口,反而眼神又沉了下去。
“长安,我知道你现在信不过我,但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苏明月说着就看了周围几个人一眼。
她在青楼多日,沈念安叫几个人进来,她岂能真不明白?无非怕自己对他不利。
十余年时间,一刻也不敢忘记他。可见了面,却是这样的场景。苏明月就哪怕是见惯了人情冷暖,此刻也止不住的悲伤。
“姐姐和阿奴先下去吧,我相信苏姑娘。”沈念安缓了缓说道。
“你要胆敢对他不利,千里万里,我必追杀你!”聂清黎不乐意的起身冷哼道。
“聂姑娘放心!”苏明月苦笑了一声。
“好了,苏姑娘现在说吧。”等聂清黎和谢阿奴出了房间,沈念安开口道。
苏明月没有开口,而是又看向了素锦。
沈念安一个激灵,这女人不会是找自己来图谋造反的吧?怎么贴身丫鬟也不行呢?
“苏姑娘放心,素锦是我贴身之人,我也没什么事瞒着她,苏姑娘尽管直言。”
苏明月冲素锦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些歉意。随后才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锦囊,解开锦囊又拿出了一小卷纸递给了沈念安。
沈念安接过来展开一看,整个人都麻了。不是造反檄文,而是一张婚书!
满脑子都是我那当花魁的表姐,结果人家是青梅竹马的对象。这nm可怎么搞?
哎,不对啊!我为什么要操心这个?自己又不是婚书里面的萧长安。
不过萧复狗崽子的运势也太好了吧?
如果不是他作妖,如今的姜家女婿应该是他。更夸张的是现在又多出一桩婚姻来。
苏明月花魁的身份不必再言,光是昨天晚上展现出的功夫就能让人垂涎三尺。
自己身边除了阿念和姜念卿之外,其他本应都是他的。这nm什么开挂的人生啊?
之所以把姜念卿也刨除,是因为自己和姜念卿的关系纯粹是偶然。按照正常的事情发展是到不了这个地步的。
可惜那个小崽子不识好歹,非要自强自立,自己找苦吃。纯纯有大病!所以说人生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讲,如果萧复真成了姜家女婿,按照那小崽子的秉性,姜家恐怕是惨了。再加上那个狗贼要真是女帝的私生子,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难道是老天爷看不得大黎有这么牛逼的土着存在,才特意把自己搞过来的?
好像也不对,姜家的婚约是上清真人安排的,而上清真人是姜念卿的师父。
那他安排这桩婚姻的意义何在?如果安排萧复过来,那不是纯祸害自己弟子么?
还是说早就勘破了真相,让入赘的就是自己?自己难道是被那个老道士搞过来的?
沈念安急忙止住了发散的思维,又看向了婚书。婚书上面就写着萧长安与苏明月。
旁边的素锦也傻眼了,那萧复原来居然有婚约,现在姑爷拿这封婚书怎么办?这个女人会不会跟小姐抢男人来了?
“长安,我比你大两岁,这份婚约是你百日宴定下的。那时候家父与令尊同朝为官,所以才有了这桩婚约。”在沈念安还没有张口询问时,苏明月就缓缓讲了起来。
“小时候我就见过你,虽然已经模糊,但还是有些印象。那个时候娘亲就告诉我,长大了我会和你成为夫妻,过一辈子……”
苏明月的声音很柔很淡,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只是眼睛里的悲伤深不见底。
“可没想到后来出了很多事情,你们家被抄没,我们家也一样。我和娘亲甚至被发配教坊司。靠娘亲护着,我才能长大……”
苏明月说起家里的遭遇,声音中开始慢慢变得低沉,眼眸里也有了很明显的情绪。
苏明月的母亲进了教坊司,命运不难想象。为了保护一个孩子,付出的恐怕就更多了,其中的心酸和苦楚也非常人能够体会。
“令尊彼时是?”沈念安问道。
按照苏明月的描述和现状看,苏明月的父亲恐怕也是女帝一党。婚书上倒是有名字,苏牧。但其他信息就不知道了。
“家父彼时是中书令,在你百日宴时,家父是带着我去的。只是没想到恭顺皇后也在。恭顺皇后说我们天生一对,所以两家就此定下了这桩婚约……”
苏明月说起这段话的时候,眼神悲伤而痛苦。苏家后来的遭遇和她一生的不幸皆来源于这份婚约,也是她逃脱不了的囚笼。
沈念安和素锦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震惊,这不光是青梅竹马那么简单,里面还有女帝的事情。
这相当于是一桩女帝操纵下的政治联姻。女帝都这么说了,做臣子的这种事情哪里能没眼力见?
难道萧复真就是女帝的私生子?要不然女帝操的心也太大了!
到底是单纯给自己儿子相中了一个女孩子,还是更多是利益考量?按照常态,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些。
“你们家也是因为当年的宫变么?”沈念安问道。
“倒也不是!”苏明月说着眼眸里又有了些变化。苏家的情况跟萧家还有些不一样,但这话当着沈念安的面并不太好说。
“是你们家先出了事情,所以我们家才知道你有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了。太平二年,家父被人诬告罢官下狱以致流放,最后客死异乡……”
“所犯何罪?”沈念安奇怪道。
很明显苏家的情况跟萧家不同。太平二年,当今圣人都当政了,那又是因为何事?
“家父在恭顺皇后当政时,一直洁身自好。甚至当年宫变也出了大力,安抚了众多朝臣。因功被先帝封为南阳郡王。”
“太平二年,有朝臣诬告家父在恭顺皇后当政时,家父与逆臣私通,陷害忠良。甚至我们俩的婚约成了证据。可家父当时只是出于无奈才答应了下来……”
其实在当时,女帝与萧行古一唱一和,把苏牧逼到了墙角,不答应都不行。
苏明月说起这段往事,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个不停。
沈念安也有些唏嘘,跟自己想的相差较大。人家根本不是女帝一党,反而可能是对头。所以女帝才通过这种方式来绑定苏家。
苏家按说是功臣之家,可却因为和萧复的婚约而败落,不免让人唏嘘。
当然沈念安也知道,这只是个表象。到底是苏牧真做了其他事情,还是说苏牧功高难治,被圣人清算?
以常理而言,圣人出手并不难理解,狡兔死走狗烹嘛!但也不好武断的下结论。
人人有私欲,但人的心胸有大小,格局有高低。你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不一定就做不到。所以不好拿片面的信息去揣测。
不过有姜念卿,事后问问就知道了。
苏明月本以为会听到一些抱歉的话。哪知道沈念安一句话也没有,仿佛这些事情全然与他和萧家无关。
从心里而言,沈念安其实很符合她对丈夫的向往,甚至是出人意料的好。玉树临风,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有文人之骨。
但可惜时移世易,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倒不是她抱着多大希望,而是他和萧复的婚约实在包含了太多的事情和情绪。
有恨,恨萧复,恨萧家。如果不是萧行古作恶,再加上当日威逼父亲。她和萧复不会有这样的交集,苏家也不一定就落难。
有念,因为她一开始就很喜欢,虽然那时候她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三岁的她见了一岁的他,稀罕的不得了。
他应该也喜欢她,见了她总是在笑。甚至他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这甚至让她的“婆婆”生了好大的气。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她搞不懂。那一年父亲总是唉声叹气,但她却偷偷高兴了好几天。甚至想着要快点长大,早点嫁给他。
可那时候她怎么可能明白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只不过听见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想。不过,那应该很美好吧?
母亲虽然也不愿意,但却是认命。一直告诉她自己是有丈夫的人,既然答应了人就不能反悔。自己怎么可能会反悔呢?才不会呢!
直到后来,萧家被抄家灭门了,她的丈夫不见了。在父亲的喜色中,她偷偷哭了好几天,她成了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
直到后来,她懂了那些官场的道理,懂了自己只不过是女帝捆绑自己父亲的工具,懂了他那“公公”一直都是父亲的对头。
直到后来,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不光是因为懂了很多,还因为她的丈夫不见了,他会去哪儿呢?会不会饿着冻着?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自己才不要他记得,他是坏人的儿子。死了才好……
可每每想到这几个字,心痛的便不能自已。他可是她的丈夫啊!
那个幼小的影子在爱与恨中,在她的心里牢牢的扎了根,成了抹不去的执念。
在最孤苦无依的时候,这个男人成了她在困境中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她甚至幻想他能踏着云彩来救自己和母亲出去。
在最落魄凄苦的时候,这个男人成了他在困境中痛恨的理由和对象,她甚至悄悄扎了个草人去咒他,可咒着咒着就哭了。
在十多岁的时候,她就发誓要找到他,不管怎么样,她都想要个结果。
终于找到了,是在一个监牢里,是在一个雨夜里,有人要杀他,他就站在院子里风雨不惊,面不改色。
她本想看着他就这样死去,也彻底断了这样的执念。可终究不忍!
她的男人凭什么死在许清风那个贱人手里?就算死,也要死在她手里!
所以她出手了。然后在一声“姐姐”中,所有的怨恨都仿佛随着风雨散了去。
原来,在那份怨恨的包裹下,她从未曾忘记他,放下他。
他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只是可惜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她。再次见面,叫她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