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遗忘
作者:张炖梨v   成为反派白月光的那些年最新章节     
    谢献的妻子宁死也不愿和他在一起,谢献的亲子乃是情敌之子,他所有对于枕边人的爱意,所有对于孩子的疼爱,在明璃眼里都是笑话一场。
    谢献的自尊心被践踏,他恨不得将明璃碎尸万段。
    但是,当他看到床榻间满身血污的女子,看着她含笑闭眼的样子,他忽然又心生出一片柔软的情绪。
    谢献想到了许多从前的事,他并没有明璃想的那么冷心冷情,他并没有对明璃的事无动于衷。
    他只是知道明璃早晚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与她接触不急于一时。
    谢献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对世间所有事都胜券在握。
    可是,明璃让他输了一回。
    他输给了他最恨的寒门贱民……
    他要让容寒川绝后!他不能得到明璃,容寒川也休想得到!
    谢献豢养了私兵与暗卫,每一年他都在查明璃身边亲卫队的行踪。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查到了温青一手创办的十八堂,然而温青太硬骨头了,无论他怎么下手,温青都不肯说出那个孩子的行踪。
    谢献只能杀了所有人,只能毁了十八堂泄愤。
    ……
    荒漠之中,篝火哔哔作响。
    容山隐将父母的故事从心底深挖出来,每一个细节都转述给温月听。
    他告诉温月,他离开她,是想要为母亲明璃报仇,他恶语相向伤害她,是想要让温月忘记他,不要来京城找他。
    可是,容山隐做错了。
    她的家被毁了,她的父亲被杀了。
    容山隐还是牵连到温月了,他害她无家可归了。
    温月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她茫然地凝望容山隐,她问他:“所以,你既然这么果断、这么干脆,你还留我在身边做什么?你既然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大可对我再坏一点。而不是、而不是,每次给了我希望,又将我重重抛下。”
    温月很少哭的,但她今日真的特别特别委屈。
    她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知道了父亲为了保护容山隐而选择赴死,她知道了容山隐为了所谓的苦衷将她抛下。
    父亲没有选择她,容山隐也没有。
    温月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她无奈又痛苦地问:“你希望我恨谁呢?你希望我爱谁呢?你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我逼入绝境?容山隐,我是你的仇人吗?你就这么恨我吗?”
    容山隐见不得温月哭,他对她没有了刻意的疏远,他明明想对她坦诚相待了,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容山隐扣住温月的腕骨,他强硬地把她抱到了怀里。
    他任她发泄,挣扎,用力捶打他,甚至是踢他、推他。
    容山隐不怕遍体鳞伤,他唯独害怕温月不再理他。
    这一次,容山隐没有松手,他愿意接受温月的任何惩罚。
    早说了,惩罚代表赎罪,他想得到温月的原谅。
    原来,他也想和温月冰释前嫌,他也想和温月重归于好。
    他不知道为何这么难过,他看到她的眼泪会一次次心软。
    温月闷在容山隐的怀里哭,她哽咽着,发泄无尽的委屈。
    她说:“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不是最无关紧要的人?父亲可以为了主命舍下我,你也可以为了复仇丢掉我。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很好糊弄,很好欺骗,很好搪塞。是不是觉得我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永远不会逃跑?”
    说到这里,温月忽然笑了,眼泪从她上扬的唇角渗入唇齿间,是苦涩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糊弄,很可笑。
    “确实,我哪一次不是被你哄哄就回来,哪一次不是被你一点示好就打动。所以,你认为瞒着我就是为我好,把我骗得团团转就是为我好……”
    “容山隐,你对我真的很残忍。”
    温月哭累了,她的肩膀瑟缩,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是在自讨苦吃,她要知道所谓的苦衷、所谓的真相,但她又承受不住。
    这是温月的选择,这是她在犯蠢。
    你看,到头来,做错事的人,不都是温月吗?容山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是天底下最无情的人。
    她输得彻彻底底。
    容山隐早知温月会如此难过,他早料准了这一点。
    所以,他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绝对不能让温月知道的计划。
    可是,现在的他,对于温月的难过束手无策。
    容山隐将她抱在怀里,看温月软若无骨地靠在他的怀中。
    他一低头,她就待在身边,近在咫尺。
    容山隐甚至心生出一种卑劣的欢喜。
    他一直都想离温月这么近。
    容山隐抱着温月,任她坐在怀中,一如年幼的时候,他抱着温月念那些幼稚的孩童绘本。
    他小心地抚摸温月的脊背,帮她顺气儿,他试图和温月好好说话。
    但当他一开口,容山隐意识到,他也无非是用话术与手段来蛊惑温月,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从来都存在。
    除非温月能遗忘这一切。
    容山隐很心疼她,他看着怀里脸色发白的温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极其不妥当,他僭越了兄妹之间该有的亲昵,他想用手指掖去温月的眼泪,想用薄唇亲吻她潮红的眼角。
    他在安抚温月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满足自己的渴望。
    这一切欲念,不该是霁月清风的兄长该燃起的。
    容山隐指骨微蜷,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一次次与温月有所牵扯,为什么要一次次同她攀缠。
    他对她生出了私心与渴念,他不愿意温月离他而去。
    他自持清矜,原来他这么卑鄙。
    他利用温月的好心,掩盖自己道貌岸然的衣冠下……熊熊燃起的欲心。
    他对妹妹,起了儿女私情……
    容山隐觉得好难堪。
    他稍稍松开了温月,他没资格拥抱她。
    容山隐对她说:“阿月跟我回京城吧?我知道我对你不住,但也恳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离开你十年,也积攒了十年关于谢献的罪证。他毁了十八堂,他该付出代价,我希望你能在一旁见证。”
    容山隐利用“杀死谢献”这一个诱饵,诱惑温月不要逃跑。
    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容山隐心里苦笑,原来他也变成了这样无耻的小人,利用温月最在意的事,将她锁在身边。
    不过,也没有关系。
    这是他最后一次锁住温月的自由了。
    温月虽然恨父亲、恨容山隐,但她也要为十八堂所有的人报仇。她会亲眼看着谢献人头落地,报仇以后,她心愿已了,她也会再次离开。
    这一次,轮到她抛弃容山隐,一如他当年决绝放手一样。
    温月看着温柔挽留自己的容山隐,看着他依旧衣冠楚楚的好样貌,看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时局,谋算人心。
    温月心里的怨气与恨意腾腾燃烧。
    她讨厌容山隐的高高在上。
    她忽然很想让容山隐输一场,想让容山隐也尝尝被人骗得团团转的滋味。
    她也要容山隐被人放弃一回。
    如此,才能消除她的心头之恨。
    温月问:“容山隐,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容山隐听出小姑娘哭到沙哑的声音里蕴含一丝犹豫,他的心死灰复燃。
    郎君点头:“是。”
    温月抹去脸上凌乱的泪痕,又问:“容山隐,这一次,你不会再戏弄我,不会再耍我,不会再骗我了,对吗?”
    容山隐凝视温月,乖巧地颔首:“是。”
    温月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她纤瘦的身体融入风中,漠地的风沙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小姑娘的眉眼被黄澄澄的篝火照得明亮。她目光坚毅,问容山隐:“如果你下次再骗我怎么办?”
    容山隐这一次没有逃避,他好好正视温月,口齿清晰,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如有下次,阿月可以取我性命。”
    温月想了很久,最终松口:“好,我再信你一次。我跟你回京城,我要亲眼看着谢献人头落地,我会等待这一场复仇大计收场。容山隐,你别再骗我了。”
    “嗯,再也不会了。”容山隐知道温月重诺,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了去京城,她就一定会去。
    但容山隐不知的是,小姑娘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哄,她也有自己的报复心。她想将兄长骗得团团转,想在兄长最欢喜的时候,朝他心上捅上一刀。
    容山隐什么都不知道,他被蒙在鼓里。
    他只是觉得心里高兴。
    多出来的这一段路,像是容山隐偷来的。
    容山隐这么多年对妹妹不闻不问,他想好好补偿她。不是用山君的身份,也不是用冷漠的兄长面具,他要做回她的阿隐哥哥,他要待她很好。
    容山隐突然好欢喜。
    两日后,容山隐收到了谢献的书信。
    对于“容山隐擅自设计、对大夏王庭发动奇袭毁坏两国邦交”之事,朝堂的人需要他给一个说法,连带着沈逸将军也要回京述职。
    容山隐和沈逸知道,这一次回京城,等待他们的无非是谢献设下的鸿门宴。
    但幸好,这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部分,容山隐不会束手就擒。
    沈逸与少帝早有准备,这次,沈逸不会单枪匹马上京,他要安顿一批军士,嘱咐他们扮作平民,跟随队伍一块儿进入皇城。
    他们部署了足足五年的网,终于要开始收了。
    沈逸在军所里收拾衣物,没等他整理好包袱,容山隐忽然撩帘入内。
    沈逸诧异:“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容山隐摇摇头。
    沈逸:“那你找我干什么?”
    “阿逸。”
    容山隐忽然用郑重的语气同他说话,害得沈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摸了摸手臂,浑身恶寒:“你有毛病是不?忽然来尬的,快别这么喊,我怕别人误会咱俩龙阳之好。”
    容山隐却没有松口,他依旧用一种托孤的态度,同沈逸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能留在阿月身边,能不能劳烦你看顾一下她,好好照顾她一程。”
    “你想做什么?”沈逸心里一个咯噔,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你可别整这死出,你别搞事情!听到没有?容山隐!”
    “你答应我。”容山隐笑了声,“你总不想我跪地求你吧。”
    沈逸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
    “行,你妹子就是我妹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阿月的,放心吧。”
    “嗯。”容山隐了却一桩心事,撩起门帘出了军所。
    他掀起乌黑眼睫,瞥了一眼远处的温月。
    容山隐看着和军将们凑局划拳喝酒的温月,他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开怀的笑,心情仿佛也跟着变好。
    容山隐想到从前他利用山君的身份,骗温月服下断肠蛊的事。
    断肠蛊并非用来束缚温月,逼她听从命令。断肠蛊还有一个名字,它叫绝情蛊。他赠予温月的那一枚是母蛊,唯有他的才是子蛊。
    一旦子蛊强行解蛊,服用母蛊的温月,就会产生自保的机制。
    温月会忘记服用子蛊之人的一切。
    温月会忘记容山隐这个人。
    所有关于兄长的事,温月会一点点忘记。
    她不再恨容山隐,也不再依恋容山隐,她无所谓,她不在意。
    容山隐会消失在温月的生命里,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从再次见到温月起,容山隐就开始设下这个局。
    他不想温月痛苦,所以他会和她经历的那些苦难一起消亡。
    看啊,容山隐一直这么自私、一直这么卑劣,他自以为是,骗了温月一次又一次。
    容山隐望着远处谈笑风生的小姑娘,心尖有点疼、有点涩、有点难耐、有点酸楚。
    他本以为,他什么都能舍下。
    他本以为,他无论何时都不会后悔。
    可是,为什么在容山隐决定赴死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对温月的感情。
    又为什么他明明没有生欲,偏偏死到临头,又很想活。
    容山隐手脚发凉,他不住战栗。
    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有数万刀刃割肉,将他凌迟致死。
    如果真的要形容这一刻,他的心情。
    如果真的要描述眼下,他满心的懊悔。
    容山隐愿意将这些称之为,报应。
    姗姗来迟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