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爱子陆昌,冯氏心里也开始忧虑起来,谁也不能动她儿子的根基。
“你与太守大人交情匪浅,不妨再精心准备些珍稀礼物与丰厚资财,赠予大人,他必会念及旧情,鼎力相助。”
陆庸连连点头,“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既然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便想办法出去解决此事,正好顺道再去太守府一趟。”
陆庸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衣襟上斑驳的血痕,眸光一黯,“刚才你又去找景氏了。”
冯氏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你心疼了吗?你不是一向厌恶景家的人,我只不过替你教训一下这上不台面的贱妇!”
陆庸眉头紧皱:“你我之间,情分深浅,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口出此言,平添无谓的隔阂?依我看,你若真觉不快,何不干脆利落,给她一个解脱,也免得她日日在眼前晃悠,惹人心烦。”
“若是直接死了,倒也是痛快了,我就是要让她看看你我琴瑟和鸣,享受景家留下的财富,而她却只能在羊圈里吃草,与牲口为伴。”
想到这些,她心里便觉得畅快。
陆庸也不愿意和他再纠缠,寻了一个法子,乔装打扮了一番,让下人将他从墙边推出去。
然而,他身形臃肿,步履维艰,面对那高耸的围墙,更是连梯子也爬不上去。
管家见状,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却也迅速思量对策,低声进言道:“老爷,事急从权,老奴尚有一策……”
哦?还有何策?你怎不早言!”陆庸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老爷可还记得,昔日那位夫人所居之院,如今已荒废多时,院中恰好有一处狗洞,或可解此困境。”
“岂有此理!我乃堂堂一家之主,岂能屈尊降贵,从……”陆庸闻言,脸色骤变,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原本为了府中安全,将院墙扩建了一番,谁知这倒是为难了自己。
转念一想,与其吃这样的苦头,还不如从狗洞爬出去。
片刻的沉默后,似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最终理智战胜了尊严,他缓缓点头,低声道:“罢了,此一时彼一时,权宜之计,暂且为之。”
那臃肿的身躯笨拙地尝试着挤进那狭窄的狗洞之中,不料半途受阻,进退维谷,尴尬至极。
陆庸窘迫的说道:“管家,劳烦你,助我一臂之力!”
管家闻言,连忙上前,使出浑身解数。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陆庸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陆庸缓缓抬起头,发现来人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陆老爷,真是好巧啊?”
他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绝非是来往的生意人。
“来得正好,你拉我一把,等会儿我给你赏钱。”
姜念薇好笑地蹲下身子,“怎么?姨丈莫不是认不出我来了?”
陆庸顿时大惊失色,这熟悉的长相,好似景秋蝶的孩子,难不成……
可他们一家子早就流放到崖州,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姜念薇戏谑地笑了笑:“姨丈是不是还在思考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哎,其实你不如还是想想如何保住自己吧!”
她转身朝着不远处高声喊道:“你们要找到的陆老爷在这里!快来找他算账吧!”
姜念薇放出了消息,知道陆庸必然不会从门口出去,便在墙边派了一些人手看着。
小时候,她曾经来过这间院子,知道这里有个隐秘的狗洞,便在这里守着,谁知道陆庸这家伙真的从这里钻出来了,很不幸,还被卡住了。
周围的人群一拥而上,喧嚣声起。
“陆老爷,您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陆庸。我等倾家荡产,只为信您一言,如今岂能这般无情无义,弃我们于不顾?”
陆庸嘴里只能随意应和敷衍着,“我们正在抓那个贼人!誓要还大家一个公道,给此事一个圆满的交代!”
““陆老爷,您这般空口白话,实难服众啊!”不然你为何将我们拦在门外不让进来!”
“正是,正是!”
“若是寻不回那贼人,陆老爷你又将处理!”
就在这时,太守的小舅子,一位平素便以脾气火爆着称的公子哥,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大步流星地冲上前来,一脚重重踹在了青石板上,“哼!陆老爷,今日之事,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我等便在此地扎下营来,誓不罢休!我姐夫也不会饶过你!”
陆庸心中五味杂陈,苦楚难言,又不能当着面和他说,私底下给他三倍的赔偿,其他人听见了更是要闹事。
“若非你的库房看管不力,我们的东西怎么会失窃!”
一位大汉抡起了拳头,正准备砸下来。
陆庸见状,连忙稳住心神,“我答应你们……给你们赔偿,但是你们不能对我动手。”
大汉闻言,目光稍缓,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好!既然陆老爷有此诚意,我等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此刻他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管家也只能从大门绕了过来,开始帮忙记账。
霜霜见到人群之外的姜念薇,焦急地朝她走来,将在府中的一切如实相告。
姜念薇闻言,秀眉紧蹙,眸中散发着寒光:“你现在便带我去关押那名女子的地方。”
霜霜点头应允:“好。”
两人趁着陆府混乱,无人把守,便偷偷溜进了府中。
姜念薇踏入那阴暗逼仄的羊圈,看到姨母那蜷缩于污秽之中的身影,她的眼神空洞而麻。
霜霜不忍直视:“我见到那冯氏狠狠凌辱了这女子,她身上的伤口都是被那个毒妇弄出来的。”
姜念薇稳住心神,打开羊圈的门,走到景向雪的身边,“姨母,你可还记得念薇啊?”
“念薇,念薇……”景向雪神情恍惚,连连摇头,“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什么也不记得,不要打我,不要杀羊……”
记忆中的姨母,曾是那般温婉贤淑,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幅惨状,此景此情怎能不让她痛恨那冯氏。
“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我来救你了。”
她一定会在众人面前揭穿冯氏的真实面目,让她为万人所唾弃。
姜念薇脱下身上的袍子,将景向雪盖住,然后与霜霜一同将她搀扶了起来。
霜霜疑惑的问道:“这女子是你何人啊?”
“她是我的姨母。”
霜霜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难怪你费尽心思对付那个女人。”
“这里所有的东西本就是属于景家的,是那个女人鸠占鹊巢,还将我姨母折磨成这个样子。”
霜霜义愤填膺的说道:“那恶妇,当真该受到应有的惩戒。”
姜念薇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那自然离不开你的帮忙了。”
霜霜闻言,胸脯一拍,豪气干云:“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咱们水寨的人就是讲义气。”
……
姜念薇先是将景向雪带到了客栈之中,给她把脉,治疗伤口。
她身上大多都是陈年旧伤,可见这些年来,冯氏对她的折磨。
景向雪脉搏微弱,若是不接受治疗,恐怕再过几月便回天无力了。
身体上的病痛尚且可以医治,可是心理的创伤怕是难以愈合,先是遭到夫君背叛,又被关进羊圈如此折辱,她本就心高气傲,估计一时间受到了刺激,这才变成这疯疯癫癫的样子。
霍叔听闻救出了景向雪,便匆匆赶来,看到昔日风光的大小姐,竟然被折磨成这样子,心中愤怒不已。
姜念薇劝慰道:“霍叔,你也不要难过,陆家那对夫妻肯定会有应得的报应,如今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霍叔应承道:“小姐但有差遣,霍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知霍叔近来经营的玻璃器皿,可还顺遂?”
“那些玻璃制品一经推出,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市面上独此一家,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也是居高不下,还有那玉容散,亦是风靡一时,深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销量同样可观。”
姜念薇轻轻颔首,“劳烦你动用一番人脉,将我们的货引荐给其他人,此外,还需您私下里安排,与太守大人建立联系,箱中之物,乃是我精心准备的厚礼,望能借你之手,妥善转达我的敬意。”
霍叔闻言,眉宇间微蹙,显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小姐,这太守大人,岂是轻易能见之人?其府邸门槛高筑,寻常人等难以近身啊。”
“我知道一个人,你去联系他,他必然会帮连上太守那条线。”
姜念薇所说之人,便是太守的小舅子。
临别之际,霍叔还不忘再三叮嘱:“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劳烦您照顾好您的姨母。”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帮她治好的。”
待霍叔一离开,姜念薇便准备了一些药材,用灵泉水一起熬制成药浴,让景向雪泡在其中,可有助于她身上的伤口恢复。
她的膳食,还必须细心调离,身子才会慢慢恢复。
望着姨母那双略显空洞的眼眸,姜念薇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若是景卓和母亲在这里,或许还能好好劝慰她一番,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姨母。
姜念薇吩咐客栈的厨子熬了一些肉糜粥。
吹凉之后一口一口地喂景向雪喝下,她却迫不及待将勺子推开,将粥一饮而尽。
察觉到姜念薇的目光,她慌忙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身体微微蜷缩。
姜念薇只觉心中酸楚,“姨母不必如此,想吃多少这里都有,一定要吃饱,以后你不会再挨饿了。”
待她吃饱之后,才久违地沉沉睡下。
……
陆府之中,陆庸被迫按了手印,心中愤慨不已,这么多赔偿算下来,怕是真的要动用私库了。
冯氏说什么也不同意,“些银两,每一分每一毫,皆是我为昌儿精心筹谋的未来之基,岂能轻易动用?”
陆庸闻言,眉宇间愁云更甚,他轻叹一声:“事已至此,风波汹涌,非你我之力所能平息。我意已决,即刻前往太守府邸,探一探这局势是否还有转圜之机。但愿,能寻得一线生机,保我陆家安宁。”
言罢,他整了整衣襟,步履沉重地迈出房门。
可这一次,太守却没有见他,反而让守卫将他拦在了门外,“太守大人有令,今日谢绝一切访客,陆老爷,还请体谅,改日再来吧。”
可他明明见到刚才那个姓霍的进去了,怎么能说不见客呢?
莫不是太守的小舅子不满意,今日又去告状了?
他便打算再守在太守府门前等一会儿,看接下来的情况如何?
而此时,冯氏在家中也心烦不已,只有看到陆昌的时候,才稍微带了温柔的笑意。
陆昌天真的说道:“娘,你怎么如此烦闷,定是有人惹你生气了,尝尝看昌儿亲手为你做的红烧肉。”
冯氏尝了一块红烧肉,却觉得口感与往日的不同。
她勉强笑道:“味道甚是美味,昌儿能有此心意,为娘甚感欣慰。”
屋外丫鬟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惹得她更加心烦意乱,“哪个丫鬟如此胆大?竟敢在此刻失态?”
周遭侍立之人,面面相觑,皆因知晓那哭泣之由,却无人敢轻易吐露半字,
陆昌明明只有十岁的年纪,却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你说她啊,被我近日之举吓破了胆吧,吃惯了山珍海味,我想知道人肉烧熟了是何滋味,便尝试了一下。”
冯氏顿时觉得心悸,杀人烧肉,这是她都没有想到过的残忍之事。
见她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陆昌又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娘说的啊,这这些丫鬟,既已归我所有,自然任由我处置,只不过是取了肉做了菜,更何况,母亲方才不是已经大快朵颐,还赞其美味非凡吗?”
冯氏胃中顿时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她这才恍然,那刚刚入口、被赞为佳肴的美味,竟是……人肉!
陆昌望着她痛苦扭曲的模样,非但不同情,反而放肆大笑起来。
冯氏惊恐的喊道:“来人啊,将小少爷关起来!将他关起来!”
即便她试图将方才咽下的食物悉数呕出,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眼前之人,本是她含辛茹苦、亲手抚育长大的骨肉,此刻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她躲入房中,一缕微妙而熟悉的气息悄然钻入她的鼻腔,“这是?寺庙里的那种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