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一线白蕴，给这夜的演出做了结束预告。
玉玄山顶上寂静无声，所有人躬身向石案上的神位行礼。
“尔等要参报天官何罪？”
“七玄宗门下斗胆上谏，陛下容秉……”
有人迎着神位上无形的威压，挺身而出。
这是一位门中有仙人老祖的道士，说话很有底气。
他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说出各家宗门的难处，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听得众人暗暗点头，腰杆子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什么天帝？
不过是我们几家捧上去的傀儡罢了，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在天宫作威作福当吉祥物也就算了，还来下界撒野，李世民都没你管的多。
“此番是非，早有天宫天条与人间王法定论，不必赘述，若尔等无法约束门人，便少收些弟子，也免得管教不严，招来祸端。”
云烨话说的不客气，这百余人也不客气，各自行礼告退。
暗地里都打算回禀自家老祖，看看天上怎么说。
最好赐下几件法宝，杀一杀这天官的威风，让天帝的爪子缩回去，少管闲事！
“天帝善旨，司天监定会如实回禀长安，贫道告退！”
袁天罡与孙思邈两位没有再留的必要，也借着这阵风一起离去。
他们毕竟还是道家的人。
神位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舒阳见他们都走远了，才捧起神位上下打量。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天宫里出了什么事？”
“回翠微山。”
云烨没有多说，只是吩咐了一句，便再度沉默。
舒阳估摸着他又是一格电状态，也不再问，辨了方位之后，朝那鹿角神明的庙宇飞去。
庙宇地底鹿角人被一盏红灯定住，洛瑶和书生杨天青在这里守着。
一群鸡鸭鹅等眼巴巴地等着红灯神官归来。
“二位，外面动静不小，红灯神官也顶不住，不如你们把我放了，就说我跑了，我记你们这个情，回头求老祖宗赏几颗丹药给我，给你们一人增二百年寿元，岂不好？”
鹿头人看他们不为所动，斟酌再三，又继续加价：“实在不行，我家仙翁的寿桃你们听说过吧？有起死回生之能，若是你们……”
“我们把你放了，你就把寿桃给我们？”
杨天青眼里放光，就连意志坚定的洛瑶都忍不住偷偷打量那长了鹿头的神明。
鹿头人闻言眼皮直抽抽，心说把我卖了也不值一颗寿桃，你们想的美……
“这个……我敢许，两位也不信不是，我这条命哪里值一颗桃。我是说，我可以跟我家祖宗要些被蹭掉的几根桃毛……”
“切！几根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以为你给桃呢。”
杨天青一副扫兴的样子，洛瑶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这……这可不是普通的桃毛……”
鹿头人急了，寿桃能起死回生，重聚真灵，便是凡人吃了也平添千年阳寿，青春不老，它的毛也是极不寻常的。
“它当然不是普通的桃毛，它是王维诗里的桃毛！”
虚空中有人开口，鹿头人只听了前半句，就连忙点头：“啊，对！”
“诶？不对，王维诗里的桃毛是什么？我这可是寿桃上的桃……”
反应过来的鹿头人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聒噪声戛然而止。
“寿桃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桃最相思！”
红灯中光芒涌动，舒阳的身体浮现。
杨天青当即拍手叫好：“好诗，好诗啊！圣人当年是没遇见天官，不然论语里肯定要多出一篇论桃子！”
洛瑶侧目，差点惊掉下巴。
不是吧大哥？
我们合欢宗已经够离经叛道了，跟你一比简直小儿科啊！
起码合欢宗没人敢拿道祖说三道四。
你个读书人，对文圣这么随便的吗？
“过奖过奖，我也是一不小心才走上文学这条路的。”
舒阳说笑间，施法破除菜市里被关押的鸡鸭鹅并牛羊。
竹笼草绳被放大的身体不断撑破，转眼间，这处还算宽敞的地下空间已经变得异常拥挤。
“排好队，一个个上去，报上姓名籍贯，找这个秀才领回乡的银子，供你们路上吃用，没人最低十两！”
说完，舒阳又低声吩咐杨天青：“它的香火钱藏在神像左边三步的砖块下面，你按路途远近分完之后，剩下的都是你的。”
杨天青立刻昂首挺胸，保证完成任务。
舒阳在一片感激声中带着洛瑶离去。
“你若有空，便传这林府里一位小姐修行之法，关照一二，但莫要被外人知晓，也不要让她告诉别人。”
淮州城上空，舒阳指着林如海家对洛瑶叮嘱：
“她修行所需皆可找我报销，你日常所需，若宗门里供应不足，也可去翠微山寻取。”
洛瑶千恩万谢地应了，舒阳才去寻了自己的天女班子，乘车辇转回翠微山。
“你们在这边等着就好，我那庙里都是些自幼练功的童男，不见为好。”
舒阳说着，独自化作虹光回庙，一众天女吃吃生笑。
堂堂云皇帝君庙，说的跟和尚庙似的。
天光昏暗，眼见今日要有一场大雪。
六嫂正在大殿里焚香拂尘，外面急匆匆走进一人。
却是舒阳捧着神位快步朝神像走来。
“小舒回来了？吃了没有？哎呦！”
六嫂正招呼着，只见舒阳怀里的神位放光，如鲸吞龙吸一般，从神像那里吸出一道道泛着异香的洪流。
“我不饿，他饿了，你忙去吧，别叫人过来这边。”
舒阳摆手微笑，让六嫂自去。
六嫂打量一眼神位与神像，拿着掸子从后门走了。
她在庙里待这么久，也隐约知道些事。
神位吃的多半是香火，但神位也受香火供奉，怎么会饿成这样？
但她哪里知道天上和人间的通道封闭的个中缘由，就连舒阳也不甚明了。
眼见神位能自主漂浮，舒阳也再次问起了天宫之事。
“天宫发生了什么？”
“天道变革，你应该感受到了，天道嫌我不够狠，夺了我的身躯，与那两位合力诛仙屠寿。”
神位缓缓飘到供桌上，云烨的身影也慢慢显化出来。
“差一点儿，你就见不到我了。”
长叹一声，历尽凶险的云烨上前抱住舒阳，怅然道：“我想你了。”
猝不及防的情话让舒阳略微愣神儿后，顿时眉开眼笑，拍了拍云烨的背打趣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话。”
云烨看着他心里的想法，不觉失笑，仿佛这些年的风霜，都有了色彩。
“确实是老夫老妻，你知道我们分开多久了吗？”
“呃……”
舒阳脑海里计算时间，却被云烨开口打断。
“我初封闭天宫之时，地上一天，天宫一年；从第二天开始，地上一天，天宫十年；第三天，地上一天，天宫百年；第四天……”
“停！我算不过来了。”舒阳脑子发懵，不知不觉抱紧了云烨。
难怪，难怪这不解风情的狗东西会主动抱我，开口说想我，不根据我心里的剧本办事。
原来，我们已经分开了这么久！
如果换作是我，经历这么多年，恐怕已经忘了云烨长什么样了……
啊，不对，他能听到我的心声，不要再想了！
思绪骤转，舒阳脑海里的杂念瞬间清空，仅剩爱意，但为时已晚。
方才还一副受伤小狼狗求爱抚的云烨缓缓变了脸色，柔情恍若云烟消散，捏住舒阳的后脖颈让他看向自己的脸。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等对方回答，云烨已经看到了答案。
是红灯神官与舒阳合二为一的时候，魔念化身潜伏在内，悄悄指引本体想些什么，以期利益最大化。
又在自己封锁天宫，与舒阳断绝联系的时候，告知了本体所有真相。
看着舒阳忐忑讨好的眼神，云烨忽然升起的羞恼不知不觉就消弥无形。
算了，都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