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老夫人服用安神汤后已歇下安寝,切忌扰其安宁。”顾荣语气平和地叮嘱道,“既然表姑娘恳切跪求,侯府亦不便阻挠,遂其心愿,成全其跪着的心愿。”
“暂且让她继续跪着吧。”
婢女不明所以,神色茫然。
怎么突然觉得她理解不了心遂所愿,愿遂所归的意思了。
顾荣轻笑,耐着性子道“本夫人离别伤怀,又受惊扰,延请太医过府。”
“凡事,总要分轻重缓急。”
“去吧。”
婢女先是恭恭敬敬颔首应下,旋即小心翼翼说道“那看热闹的百姓呢?”
“夫人,若是任由叶大姑娘和向蓉月在外凄凄惨惨戚戚的哭诉,会不会……”
“会不会不太好?”顾荣接话反问。
“本夫人自有打算。”
前来禀报的婢女躬身离开后,顾荣朝着侍立在廊檐下的武婢招手,小声细语嘱咐了几句。
武婢眼睛一亮,满脸的兴致勃勃和跃跃欲试。
望着武婢的身影,顾荣眼波流转,思忖着,无声道“戏台早已搭好,铜锣一响,帷幕拉开,就不能冷场。”
她和她所邀之人,暂时无法登台。
那就得劳烦叶楠乔和向蓉月互掐一段儿了。
她相信,这段互掐会精彩的很。
忠勇侯府外。
交头接耳的人群里,莫名其妙多了几道吊人胃口的声音。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别急着惊讶,先听我细细道来。”
“叶楠乔在乔老太师府盛大的认亲宴会上,颜面扫地,声誉尽毁。既未能证明清白,亦丧失了声望。二殿下素以贤德着称,犹如美玉,岂能与此等污水相提并论?”
“时至今日,叶楠乔已无法攀附二殿下,遂将宴会上之耻辱归咎于谢侯夫人,意图让忠勇侯府承受无妄之灾,恬不知耻地依附,最好能得以进入侯府,成为一位贵妾。”
“不能吧。”有人轻声质疑“就算是要算账也得找光禄寺少卿府上的成二公子啊。”
“再说了,叶楠乔肚子里是二殿下的种儿吧。”
答疑者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姿态,食指轻触鼻尖,微微摇曳,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此中奥秘,恐非你所能领悟。”
“提及成二郎的名声,那份放荡不羁,连风月场所的女子、南风馆的小倌儿们也要自叹不如。”
“若不论虚名,单看其权势与地位,谢小侯爷岂是等闲之辈。”
话音至此,直接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大拇指。
“至于种儿不种儿的……”
“你肤浅了吧,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闻者煞有其事的啧啧称奇“原来如此。”
“这叶楠乔属实不要脸了,打着负荆请罪的名头,实际上却是想顺势赖上做贵妾。”
“我听说,谢小侯爷已然离京赴北疆,徒留谢老夫人和谢侯夫人顶门立户,此时跪求,不就是趁虚而入,欺忠勇侯府无人吗?”
“这算盘珠子拨的,都快拨我脸上了。”
“谁说不是呢。”有人附和着。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对于真真假假的流言,根本不会在意,更不会费心求证。
只要够有噱头,就多的是人乐意相信。
口口相传,眨眼的功夫,围观百姓皆已知悉叶楠乔想把忠勇侯府当作冤大头的消息。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越聊,声音越大。
直至……
跪于石阶之下,楚楚堪怜,娇柔无力地向蓉月听闻了身后窃窃私语。
先是轻拈手帕,悄拭泪珠,步履轻移,向前两步,伸出细白柔嫩的手指,指向叶楠乔,鼻音浓重,声音颤抖,愤然斥道:“你还有没有廉耻!”
“跟我抢什么抢!”
她肖想做谢小侯爷贵妾已经肖想了五年!
天知道,她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谢小侯爷娶顾大姑娘,娶也就娶了。
反正,不是顾大姑娘也会是旁人。
反正,她自始至终盯着的都是谢小侯爷的贵妾之位。
叶楠乔深觉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不堪入耳,自跪伏在地负荆请罪,便尽可能放空思绪,神游天外。
哪怕只是掩耳盗铃,也是极好极好的。
因而,她并没有及时的察觉到,百姓言语间的风向早已改变。
叶楠乔猛的回神,下意识地轻抚小腹,微微颦眉,疑惑不解的看向面前眼眶微红,娇媚的恍若揉碎的桃花般的向蓉月。
她对向蓉月并不陌生。
曾经,谢老夫人是向蓉月最大的靠山。
曾经,上京的勋贵官宦皆以为向蓉月定会是谢小侯爷的妾。
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谢小侯爷被逼的剃度出家,永昭***下令驱逐向蓉月,断了向蓉月的美梦。
一夕之间,向蓉月从枝头落入泥潭。
“你说什么?”叶楠乔微微歪头,轻声问道。
向蓉月气急,脱口而出“你要不要脸,跟我抢什么抢?”
叶楠乔颇为无语,表情甚是一言难尽。
“此处如此宽敞,你自可以随意寻地方跪下。”
说到此,叶楠乔顿了顿,压低声音,暗暗威胁道“向蓉月,我劝你最好不要生事!”
她是声名尽毁。
然,依旧不是父亲亡故,母亲改嫁,一介孤女的向蓉月能招惹挑衅的。
没有谢老夫人的庇护,向氏一族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向蓉月闻言,顿时更气了。
我见犹怜的小脸鼓的圆圆的,像极了一只生气的河豚。
抢她的贵妾之位,还出言威胁恐吓她!
她绝不能弱了气势,丢了忠勇侯府的威名。
想到这里,向蓉月一塞帕子,挺直腰背,娇哼一声,呵斥道“我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肚子里怀着二殿下的血脉,还敢公然跪在忠勇侯府外?”
“你什么腌臢东西,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我告诉你,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你没机会,别瞎准备。”
围观百姓噤了声,摩拳擦掌:掐起来了。
新旧贵妾,终于掐起来了。
忠勇侯府内。
武婢满脸喜色,脚步轻快“夫人,掐起来了。”
“掐起来了。”
得逢夫人,才知茶楼说书先生口中,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的接地气。
顾荣算完这一册账本的最后一笔,将碧玉算盘复位后,方抬起头来,笑着问道“谁先开嗓献技的?”
武婢略作回想“是表姑娘。”
“叶大姑娘好像有些不在状态,整个人看着又茫然又憨气。”
“似乎并没有听到百姓的议论声。”
随后,武婢绘声绘色的演绎了侯府门外的场景。
顾荣道“在外细心守着些。”
“只要不会伤及叶大姑娘腹中胎儿,随便她们掐着。”
“待二皇子府的人到了后,再进来禀报。”
细听之下,顾荣的声音中沾染着微不可察的遗憾。
换个角度想,叶楠乔和向蓉月怎么不算善解人意,一片好心呢?
知道她送别谢灼,心情失落,特意热热闹闹的跪着,竭尽所能的驱散她的离愁别绪。
很遗憾,不能亲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