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于天下,同样重要。
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出来,敲响登闻鼓,亦难能可贵。
很多时候,困顿之中的人,需要的只是一抹光亮的指引,一杆旗帜的引领。
她想,她没有道理不信顾荣。
嗯,她也是真心实意觉得给顾荣做妾也不是不行。
“那你静候佳音。”顾荣莞尔一笑。
背对着顾荣的向蓉月,也笑靥如花。
目送向蓉月渐行渐远,顾荣轻轻半合上眼帘,修长的手指轻揉着鬓边,眉梢微蹙,缓缓问道:“青棠,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一次觉得不对劲,是她忘了给晕厥的顾平徵请大夫。
这一次呢……
青棠一本正经“小姐,您把您那么大的一个兄长忘在了府门外。”
顾荣愕然,眼睛睁大,神情里尽是恍然大悟。
乔吟舟……
她把挡在她身前的乔吟舟忘了……
这……
这应该怪不到她吧。
要怪只能怪她被向蓉月蒙蔽了心神。
顾荣欲盖弥彰的轻咳一声“他还在吗?”
青棠歪歪头“奴婢出去瞧瞧?”
顾荣:……
乔吟舟毕竟还是顾虑着顾荣的声誉,仅是吩咐门房传话,承诺绝不让今日的骚乱重演,便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顾荣敛眉。
乱不乱的,不重要了。
叶楠乔,早已不足为惧。
且,待宴寻率人秘密成功的放了那把火,二皇子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只是,不知这次,贞隆帝又该如何取舍,如何抉择。
大抵是气不死的吧。
她真真是有些好奇呢。
……
暮色渐浓,上京一隅荒凉的小巷中,火焰翻腾,照彻夜空。
“噼里啪啦”
火烧的极旺。
恰好凑巧,大理寺少卿周域与兵部郎中钟离羡,携手一众僚属,正在相邻街巷中细细查访一桩沉积多年的悬案。
见此条巷子的宅邸,猛起火势,忙不迭张罗着救火。
寻水源的寻水源。
发动百姓的发动百姓。
转瞬间,荒凉的小巷里里外外便聚集了众多提着水桶的民众和官员。
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向大火。
火光肆虐间,人影憧憧,奔跑而出。
灰头土脸的二皇子混在一众仆从管事里并不惹眼。更莫说,二皇子还在不遗余力拼命降低存在感。
人很多,很杂,情形很乱。
二皇子低垂着头,边跑边考虑着,趁乱离开的几率极大。
火起的离奇又迅猛,根本不给他时间去妥善处理宅邸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他逃出去。
他是皇子。
是天潢贵胄。
只要不被发现,那他就能撇的一干二净,没有人能将那些罪过安在他身上,也没有人能怀疑到他。
那些仆从管事的身价性命尽在他掌控之中,也绝不敢攀咬指正他。
届时,随便死一个管事,就能结案。
还有数十步,他就能离开巷子了。
二皇子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甚至有余力思忖起今日这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究竟是何人的手笔。
明明,这座宅邸极其隐蔽。
明明,他将此间事藏的极其深,料理的极其干净,不留后患。
那,到底是哪里出现了漏洞。
二皇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深觉诸事不顺。
下一瞬,二皇子的下身和膝盖似是被什么尖锐的石子同时击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腿脚一麻一软,重重的摔在地上。
巷口,组织救火的大理少卿周域和兵部郎中钟离羡,同时一愣,对视一眼。
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这声音,熟的很呐。
尤其是钟离羡,眼神灼热的堪比熊熊燃烧的烈火。
不约而同,抬脚向巷子走去。
艰难地挣扎着站起,双手紧紧按着痛楚难忍的部位,面部因疼痛而显得狰狞扭曲,头发蓬乱,颜面尽失的二皇子,就这样出现在周域与钟离羡的视线中。
周域眉心微闪,心念转动。
难怪,那桩困扰大理寺和兵部多年的旧案突然有了眉目。
原是有人抛砖引玉啊。
那,这座荒僻的宅院里又藏着怎样的秘密,值得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折。
本应在府里养伤思过的二殿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域的双眸霎时深邃而幽暗,仰望着火光逐渐微弱的庭院,心中不由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大案子。
还是棘手的大案子。
登时,周域心中便有了数。
不同于周域的不动声色,钟离羡则是失声惊呼,声音清亮“二殿下?”
“二殿下,您怎会在此?”
“来人,护驾,互驾,万不能让二殿下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使得所有人的视线落在那道看起来颇为狼狈的身影上。
二皇子骤然身体一滞,耳边似有雷霆炸裂,脸色瞬息之间变得苍白如纸,却依旧不敢抬起头来探寻声音的来源。
钟离羡!
竟是钟离羡!
承恩公府的儿郎。
完了!
全完了!
二皇子六神无主之际,周域侧眸审视打量着钟离羡。
钟离羡的惊讶,不似作伪。
但声音里的幸灾乐祸,也不容忽视。
周域敛眉,暗道,他这是被当棋子利用了吗?
会是承恩公府的手笔吗?
他不介意被当棋子,也不惧怕被人误会陷入党争。
身在官场,本就是日日漩涡。
他在意的是,这座宅邸,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和血泪。
“钟离郎中,那是二殿下吗?”周域的神情里适时露出几分不确定的迟疑和疑惑“不会是相貌相像之人吧。”
“按理说,二殿下还在府中奉陛下旨意修身养性呢。”
“此处如此荒凉僻静,怎会是贵人踏足之地。”
“可别搞出大乌龙引起误会了。”
落在钟离羡眼里,周域全然一片好心。
“周兄,你看二殿下腰间的玉佩,锦袍上的纹路,岂会有错。”
“走吧,上前给二殿下请安。”
钟离羡轻扯了周域一把,旋即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在一众百姓和官差的注视下,垂首拱手,朗声道“臣,兵部郎中钟离羡救驾来迟,请二殿下降罪。
周域:他也得照猫画虎演上一番吗?
略作思考,周域道“臣,大理少卿周域给二殿下请安。”
“臣和钟离郎中在此周边查案,不知殿下亦此,耽搁救驾,让殿下受惊了。”
该解释清楚的,还是得解释清楚。
二皇子:天塌的更厉害了。
周域……
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周域。
他还能逃得过吗?
二皇子紧紧攥着手指,神情僵硬“本宫也是在外散心,漫无目的行至此,见火光冲天,想施以援手救火。不成想,心有余而力不足,险些受困于大火。”
“你们也看到了。”二皇子故作洒脱“本宫狼狈的很。”
周域垂眸,鼻尖轻耸,嗅着二皇子身上幽幽传来腥腻味。
是血腥气。
又不只是血腥气。
“二殿下受伤了吗?”周域状似无意道。
钟离羡眼神微动,凝神,细细观察“的确是有股血腥气。”
二皇子浑身发冷,手指微微蜷缩“许是方才仓促间摔倒,磕碰伤了,不碍事。”
“你们继续救火,本宫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就在这时,尖叫声冲破云霄。
“白骨……”
“好多好多的白骨……”
“啊……”
“还有死人……”
“这里……这里还有个没咽气的。”
宴寻压着嗓子,变换着声线,高呼着。
随后,功成身退。
他圆满的完成了财神娘娘的嘱咐。
但,他的心却沉沉的。
这座宅邸,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这样的二皇子,竟有贤王之称,当真可笑。
还有比这更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