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淡水鱼与海
作者:六毛钱的月亮   在末日中漫步,直到世界尽头最新章节     
    “所以我现在该……”
    “你现在该修好这台东西,赶快出发。”
    我推着他往外走,在他错愕的神色中,我催促着他,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看着他思索着走下楼梯,我刚刚松了口气。
    他又折返回来。
    “那个……”
    我略微有些紧张,难道他把我的谎言识破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那我只好来硬的了。
    我趁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卸了他枪里的子弹,以防备突发事件的发生。
    “那个……能下来搭把手吗?”
    路雪看着德英双语字幕的电影,看得很入神,我只是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看懂,白沙则懒洋洋地摇着尾巴。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脸上的黑色机油还没有完全沥干。
    ……
    “扳手。”
    他说道。
    于是我将扳手递给他。
    “螺丝刀。”
    没一会儿功夫,他又说道,他费劲地扭着上面的六角螺丝,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将螺丝刀递给他,他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我要的是一字的。”
    我翻找着,却没有看见一字螺丝刀的身影。
    我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找到。
    他奇怪地看向我,手伸进工具箱里摸索一阵,在一阵稀里哗啦的翻动声中,他掏出一个两欧元的硬币。
    这样拧起来应该会费劲,但他好像已经习惯这样干了,那枚两欧元的硬币甚至已经变形了。
    “怎么了?”
    他问道。
    “没什么,感觉你这用法还是挺特别的。”
    “喂,老兄,一把一字螺丝刀在我们那可不止两欧元。”
    他嘟囔着,同声传译过了一会儿才将他的话用中文翻译了出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将一个齿轮卸下来,“我们真的相处地很愉快吗?我怎么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就是讨论的太愉快了,所以我们才连交换名字的时间都没有。”
    我将一开始想好的说辞说给他。
    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
    “是吗?”
    “那现在交换也不迟,我叫维克多,你和你的同伴怎么称呼?”
    “叫我陈闲吧,看电影的叫路雪,趴在地上的那条狗叫白沙。”
    “哦哦。”他点点头,这句话不用翻译我也能听懂。
    “她品味不错,我很喜欢那部电影,我看她看得挺认真的。”
    他显然是在说路雪。
    我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他路雪听不懂英语也看不懂德语的事。
    她现在应该只是看着人物的动作和神情猜测电影的剧情。
    这样看电影,能理解一半就差不多了,甚至可能更少。
    等一下,上面还没断电,我们就在下面修理的话……
    “上面还没断电呢。”我提醒道。
    “没事,我够专业,啊!”他这样说着,我的眼前闪过炫目的火花。
    啪的一声,很快。
    他触电般收回手,不如说就是触电了。
    他疼得呲牙,甩了甩手,整只手还仍然在电流的余韵中颤抖。
    “看……它还在正常运转呢,我们现在就可以起飞。”
    他将颤抖的手背在身后,话语有些僵硬。
    我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骗了他这么多次,让他骗一次也无妨,这样才叫公平。
    好吧,其实有点不公平。
    毕竟我们不仅蹭吃蹭喝蹭车,甚至还给了他来了个大记忆重置术。
    不过我救了他一命,不然路雪就要把他炖了之后摆盘上餐,两相抵消,不算占他便宜。
    “对了,你们要去哪?”
    他一边朝着那个飞行器上走,一边问道,
    “请原谅我,我有些忘记发生了什么了。”
    “西南方向。”我简短地回答道,“你呢?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没跟你们说吗?”维克多挠了挠头,“现在讲也不迟,我……就是到处走走。”
    “我实在受不了舰队上的气氛,他们动不动说现在是重建人类社会秩序的好机会。”
    “动不动又说,要去跟第一舰队的家伙掰掰手腕。”
    “但转而又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那群霸权主义的疯子会自然而然的灭亡的。”
    “他们每天在飞船上开会开会开会,把计划推翻又重新计划,看起来像是个陷入死循环的机器。”
    “言行不当的人会被当作反共产,一开始只是口头警告,后来是关禁闭……”
    “最后竟然有人被从飞船上丢下去,弄得大家平常说个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简直就像牢笼。”
    “我受不了,于是就跑出来了。”
    他摊了摊手,表情颇有些无奈,最后总结道。
    “大家只不过是想做对的事情,结果回过神来就已经一团糟了。”
    他正要推开舱门,我则紧随其后,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一个人在外面不孤独吗?”
    他沉默了,推门的手停了下来。
    “很孤独,孤独地要死了。”
    “可是那里没有我想要的自由,我必须逃离,就像一条淡水鱼选择跳入大海。”
    我这才理解为什么他会选择相信我的话,为什么会在当时那样紧张的对峙中放下枪,又为什么要留存着那张《肖申克的救赎》的影碟。
    我听人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生下来就只能一直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它一辈子只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他推开门,我跟他走进了飞行器内。
    白沙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趴在地上睡觉,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电影放到了安迪爬出黑暗的下水道,在暴风雨中得到新生的场景。
    路雪看得很认真。
    电影是老了点,毕竟是半个世纪前的电影了,但老的东西往往有其独特的韵味。
    电影,小说,画作,音乐,游戏……
    它们经过了时光的沉淀和筛选,就像深埋土地的女儿红愈发醇香。
    维克多没有急着将飞船发动,也没有打扰观影的路雪。
    而是找了地方坐下,和她一起看起了电影,等待着电影落幕。
    他看得同样很认真,电影的画面在他的虹膜跳跃着,也许那之中有他所追求的自由。
    直到画面渐熄,黑色屏幕上滑过报幕人员的名单。
    “白头发的女孩,要吃根雪糕吗?虽然现在是冬天。”
    他拉开冰柜,招呼道。
    “欸,我雪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