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伏天,天气那叫一个热,人们都盼着能下一场大雨,解解暑气。可这一场大雨过后,家家户户那些坑坑洼洼里,却积满了浑浊的雨水。老河湾的大街小巷,简直跟江南水乡一样了。
村东头王根柱家的院子里,因为“老年土”特别肥沃,被多挖了几层。偌大的院子雨后变成了一个“人工湖”,除了墙根能走人,院子中心是一尺多深的水坑。王根柱有力气,但人邋遢,媳妇常年有病,几个孩子还小,日子过得比较糟。他每天一大早,不等队长敲铃,就早早出工去了。媳妇一个人在家照顾孩子。
他这媳妇,不但脑子不好使,还有羊角风,还时常犯病。王根柱走后,她沿着墙边去上厕所,谁知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跤平常也许还好,可偏赶上“三挖五敛”,这一跤摔下去,就摔到“人工湖”里去了。她被冰凉的雨水一刺激,突然犯了羊角风,顿时四肢挺直,双手握拳,然后浑身不停地抽搐起来,嘴里还吐出了白沫。
晓云一个人挑着粪挑子来到王根柱家时,根柱媳妇正蜷卧在泥水里,一动不动,只有半张脸露出水面。晓云以为她死了,连忙撂下挑子蹚水跑过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尚有一口气,便高声喊道:“有人吗?快来救人啊!”
张敬业听到喊声,慌慌张张跑过来时,晓云浑身湿漉漉的,已经将根柱媳妇抱进屋里,正按着胸脯给她做人工呼吸。张敬业见状,急忙说:“晓云,她有药,快给她吃了。”
男女劳力都下地干活去了,村里就剩几位老头老太太。大家都经历过这种事,七手八脚帮忙,给她喂了药,很快就把根柱媳妇给救过来了。根柱得到消息从地里回家,跪下就给大爷大娘们叩头。
“根柱,要不是这闺女在,你媳妇就没了。”一帮老头老太太指着晓云说。王根柱哪敢怠慢,连忙领着孩子给晓云跪下。王根柱流着泪磕着头说:“好妹子,你可是俺王根柱家的大恩人啊!”
“哥,你别这样,妹子承受不住啊!”晓云哪肯受如此大礼,急忙将王根柱扶了起来。张敬业提醒王根柱说:“根柱,这事你得去见队长,一定要给这闺女记上一大功。”
众人渐渐散去了。王根柱给媳妇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安顿她休息,然后去见队长了。刘现成没在家。齐桂兰见了,笑问道:“根柱,你有啥事啊?”
王根柱便哭着把这事给齐桂兰说了一遍。齐桂兰笑道:“我说晓云浑身湿漉漉地回来,换上衣服又出去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啊!”
“婶,这不是小事啊,要不是这位妹子,俺媳妇的命就没了,要是那样,俺一家老小还咋活啊!”王根柱说道,“现成叔一定得给晓云妹子记一功啊!”
“那好,婶儿忘不了,等恁叔回来,我一定告给他。”齐桂兰说笑着将根柱打发走了。晚上,现成回家,才知道这件事。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现成对晓云说:“孩子,你知道吗?你这次岂止是救了根柱媳妇一条命,你是救了根柱全家啊!这王根柱家里特别穷,好不容易娶了媳妇,虽说有毛病,但一家人热热火火能往前过,要是这根柱媳妇死了,他们一家人还真没法往前过,如今你救了他媳妇,是不是救了他全家啊?当然,你也救了爸啊!”
“爸,你说这话,女儿听不懂了。”晓云笑道。现成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根柱家咋会有水啊?这是不是‘三挖五敛’惹得祸吗?”
“爸,这‘三挖五敛’也没错啊!”晓云笑着说道。齐桂兰笑着说:“这‘三挖五敛’是上级号召的,当然没有错了,而错就错在因为它淹死了人,要是根柱媳妇被淹死了,他非得跟你爸拼命不可,你信不信?”
“是啊是啊,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现成笑着说道,“不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跟大队好好汇报汇报,得让大队好好宣传宣传你,将来分配推荐指标时,看谁敢说个不字?”
“爸,我明白了。”晓云笑着说道,“女儿平时听惯了别人的指责和呵斥,乍一听到恩人、感谢、表扬之类的词,还挺不好意思的。”
“哈哈,”现成爽朗笑道,“晓云,你等着吧,这些好词儿,好话儿,将来有你听的,保你听够,不过,不管谁问你,你都不能说出咱们是啥关系,晓远既然知道了,他那里我去说。”
“嗯嗯。”齐桂兰和晓云听了,频频点头。现成说:“明天我去大队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