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夜晚很长,鸡叫了两遍后,汉魁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披上棉袄,偎在被窝里抽烟。自跟王家退亲后,他心里一直很纠结,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一切都能用一个“缘”字来解释。他慢慢意识到,似乎冥冥之中上天对人世间的所有事情早就有了安排,不是人力能改变的。
鸡叫三遍后,汉魁再也坐不住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走出了堂屋门。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西边的天空还挂着一轮黄黄的圆月。那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在院子里,在地上映出了斑驳的树影。
村里响起了第一遍清脆的铃声,铃声一停,现成就用那破锣似的嗓子开始满大街吆喝了。他知道队长的脾气,吆喝三遍就会开始骂人。当汉魁走到大街上的“请示台”前时,已经有人在那里吵吵嚷嚷了。照怀看见他,跟他打了声招呼:“汉魁大爷,您起得真早啊!”
“年纪大了睡不着,照怀,你也起得不晚啊!”汉魁咳嗽着说道。汉益看见哥哥过来了,也凑过来,两人一起挖了一锅烟。王永才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要是以前,这种热闹他肯定也会凑上去的,大不了三个人一起挖一锅烟。自从两家退了亲,关系就变得生分多了。
德福起得晚,队长吆喝第三遍的时候,他一边扣扣子,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嘴里还嘟囔着:“起这么早,出啥事了?”
社员们一看见德福,立刻哄堂大笑起来。原来,德福穿着彩云的一条花棉裤跑出来了,他自己还浑然不知,看见大家笑,他也跟着傻笑,活像一只呆头鹅。照怀最喜欢捉弄德福了,哪能错过这个机会,他走上前去拍拍德福的肩膀,问道:“德福哥,你说实话,昨天晚上你干啥去了?”
“除了睡觉还能干嘛呀?”德福一脸茫然。照怀又笑着问:“那你是不是钻进大嫂子的热被窝了呀?要不然,你怎么会穿上她的花棉裤呢。”
“哎呀!”德福低头一看,惊叫一声,拔腿就跑。照怀在后面喊道:“哎,德福,你家在西边,你咋往东跑呢?”
德福哪还顾得上回头答话,两条穿着花棉裤的腿跑得飞快,大家看了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一向稳重的队长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照怀则指着德福的背影,跺着脚说不出话来;西珠紧紧抓住崇印的胳膊,用手直拍他的后脊背。崇印边笑边说:“哎呀,我的珠大爷,你、你轻点儿,别把我的棉袄袖子给扯下来了。”
赵二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抱着肚子在原地蹦来蹦去。汉魁刚吸了一口旱烟还没吐出来,这一笑就呛得他弯下腰好半天缓不过劲来。汉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儿地问:“你们笑啥呢?你们笑啥呢?”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星星渐渐消失了踪影,月亮也收起了最后那一丝清辉,像一片薄薄的玉片贴在遥远的西天。这时,东方的鱼肚白变成了淡红色、浅红色、深红色,太阳露出了半张脸,大地上的一切都被抹上了一层绚丽的胭脂红。
德福换了棉裤回来,大家也都缓过神来了。现成站在“请示台”前,看着吵吵嚷嚷的人群,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别吵了,说正事了!”
“现成叔,啥正事呀?”德福问道。现成看看他,又想起他穿着花棉裤跑回家的狼狈样,嘴一咧想笑,但忍住了,说道:“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大家也都听好了。”
“您快说吧!”德福催道。现成笑着说:“这么早把大家喊起来,是要安排挖沟修路的事。现在是冬天,地里没活干了,但也不能闲着。老少爷们都知道,这几年公社对冬闲时间抓得很紧,今年也一样,还是不能闲着。昨天,公社和大队都布置了挖沟修路的任务。”
现成说完,崇印开始点名。点完名后,王永进又分配了任务。大家领了任务后,扛着铁锨去了工地,“请示台”前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