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昭此刻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本就事务繁多,可自从接手了绢花榜的事宜,这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
临近晌午刚下了朝,皇上又将他叫到宸乾殿谈话。边境的战势愈演愈烈,临国狼子野心,刺探皇上旧疾复发、体弱无暇顾及,便以为有机可乘,妄图侵犯我国之疆土。
如今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战乱也导致难民署的人数与日俱增。食物方面,库存已然见底,每日的供应远远无法满足众多难民的需求。住宿亦是捉襟见肘,简陋的棚屋拥挤不堪,新盖屋舍根本供不应求,许多难民只能露天而宿。如此恶劣的条件下,难民的情绪逐渐失控,已有暴乱趋势。
更令人忧心的是医疗状况,那四个难民署就位于皇城脚跟,人员密集且环境恶劣。缺医少药的情况极为严重,一些常见的疾病都无法得到有效医治。若是不幸突然爆发瘟疫,后果将不堪设想。皇城之内,百姓众多,瘟疫一旦蔓延开来,必将如洪水猛兽般席卷整个京城,危及无数百姓的生命安全,甚至可能动摇国之根本。
萧祁昭眉头紧锁,沉默着,还时不时长叹一声,这一切皆落进王贵妃的眼睛里。
她袖手微抬,亲自为萧祁昭身侧的杯盏中添茶水,好似不经意般问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谁这么没眼色,竟在这百忙之中将您请来这里?”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犹如黄莺出谷,虽是询问,却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萧祁昭回神,客客气气地接过茶盏。他怎会不知这话里话外的用意,赶情儿果真是不希望他来的。那么,她这一出大戏一定有猫腻!
“贵妃娘娘如此大阵仗,将此次绢花榜参赛的女子尽数带来此,儿臣奉父皇之命确保众女子安全,又怎能袖手旁观?”萧祁昭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贵妃娘娘,不卑不亢。
王贵妃微微一怔,只道是这太子被皇上派去的张太傅教养得实在是精明强干,也显然没料到萧祁昭会顾左右而言它,还搬出皇上来压她闭嘴。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悦。只恨自己没能生下皇子傍身,这才不得不巴望着能将手伸入太子的后宫之中。
王贵妃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锐利,继续说道:“太子所言极是,本宫也不想让殿下为难。只是,谋害皇子乃是重罪!淑嫔还未出月子,母子皆羸弱。可如今,小皇子更是中毒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淑嫔本也即将晋升妃位,却偏偏在这等节骨眼儿上出了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能算是小事吗?”
她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几分急切和忧虑,仿佛真的是在为皇室血脉的安危担忧。
“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难以服众啊!”王贵妃再次语重心长地说道,试图说服萧祁昭站在自己这一边。
萧祁昭静静地看着王贵妃,他知道这女人向来工于心计,这番言辞还真是字字诛心,明里暗里都在给他施加压力。
目光无意一瞥,正瞧见殿门口的角落里,那额头缠着厚厚绷带的杜筠婉。
她换下了满身血污的衣服,此时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宫装,身姿婀娜,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她的面上毕恭毕敬,但萧祁昭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
沉默片刻后,萧祁昭突然开口:“贵妃娘娘所言有理,谋害皇子之事,性质恶劣,确实需要严查。但此事关系重大,这十几个官家小姐的背后,可都是朝廷肱股之臣,如此不论青红皂白一并送去内廷狱审理,内廷狱的手段,想必贵妃娘娘您也是有所耳闻的。若是伤了残了,贵妃娘娘和儿臣这绢花榜的主事官恐怕都难辞其咎!”
他转过身,直视着贵妃娘娘,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再者说,众小姐们金枝玉叶,进过内廷狱之事一经传出,颜面何存?儿臣又如何向父皇和各位大臣们交代!”
萧祁昭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掷地有声。
王贵妃皱眉,哼!要的就是她们颜面不存!
唯有让这些家世旗鼓相当的小姐们失了体面,才是最快打消她们争夺太子妃之位的方法!
“带杜二小姐过来。”萧祁昭不再理会王贵妃这边,微微侧眸对一旁的嬷嬷说道。
那嬷嬷应声,朝殿门前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杜筠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后的小宫女一胳膊肘儿拐了出来。杜筠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稳住身形,盈盈上前跪拜,此仇不报非女子!
“本宫已大致了解情况,你方才说可以抓住凶手,情况可属实?”萧祁昭看着杜筠婉,目光如炬。
杜筠婉迎着萧祁昭的目光,心中虽有一丝紧张,但仍努力保持着镇定。她微微欠身,恭敬道:“是,臣女曾有幸拜一位民间赤脚大夫为师,师傅行走江湖、阅历丰富,曾教导臣女任何药物皆是相生相克。只要知道毒药是什么,就能找到相应的药物来克制它。”
“这不是最基本的医理吗?但凡是个大夫应该都懂吧!现在是要去找出下毒的凶手,就算有解药,你又如何去揪出凶手呢?”王贵妃很不看好杜筠婉的分析,觉得完全是在耽误时间。
她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的质疑,更带着几分不耐烦。
杜筠婉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臣女的意思是,药物之间都会有相互的反应。比如,若有人中了某种特定的毒药,在服用了解药之后,身体会出现一些特殊的症状或者变化。我们可以通过观察这些症状和变化,来推断出下毒的方式和凶手可能的身份。此外,臣女还可以通过检查中毒者周围的环境、物品等... ...”
“行了行了行了,”王贵妃一脸不耐地摆摆手,“本宫又不是大夫、仵作,哪儿听得懂你这乱七八糟的!”
“具体点儿,就说此事你准备怎么查吧!”萧祁昭道。
杜筠婉朝萧祁昭恭敬一拜:“是,师傅曾教给臣女一个方法,即用蜜蜂寻味寻找凶手。但是需要提前知道此毒中都有些什么,再调配出与这个毒药相克的药剂制成熏香。接着,用此熏香沁润每一个人的身体半个时辰,再到院中静待片刻。若谁吸引蜜蜂近身,且赶都赶不走,那么此人这一个月内,一定是接触过毒药之人。”
突然的沉默,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寂静得让人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大家都各怀心事,也许已经有人在暗暗担忧了。
“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本宫可从未听闻!”王贵妃眼神一翻,除了怀疑,更有三分躲闪。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仿佛在质疑杜筠婉所说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
“是啊,蜜蜂?它... ...真能找出凶手?”萧祁昭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疑惑。
杜筠婉道:“蜜蜂具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可以探测到极其微弱的气味。臣女此前也不信,曾有幸亲眼目睹了师傅利用蜜蜂为县官府找到了失踪十几日的尸体,因此... ...”
“好了好了!”王贵妃浑身打了个寒颤,制止杜筠婉接着说下去,连手帕都快甩飞了。
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的脸上皆露出厌恶与恐惧之色,似乎对杜筠婉所描述的场景感到极为不适。
萧祁昭仍有疑惑:“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可是,事发至今都过去十几日了,就算是凶手也早就沐浴过多次、衣服都换洗过,还能寻的到气味?”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紧盯着杜筠婉,等待着她的回答。
杜筠婉心头一惊,突然有些佩服起萧祁昭这个人!
他果然心思缜密,总能在关键之处找到问题的核心。她故意提起旁的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可他居然还能找到问题的重大漏洞!
好在杜筠婉方才上药的时候,将整个过程想了个仔仔细细!
“是,臣女方才说了,蜜蜂具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只要凶手的身体沾染过这个毒药,都能被它们发觉,但是只能是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因为气味每日都在消散,一个月后几乎消失殆尽。”杜筠婉不卑不亢地回答着,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自信。
说完,杜筠婉心头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