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一个个告别走了,沈南枝硬撑着精神,嘴上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心里却巴不得所有人都赶紧走,强撑着精神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让丫鬟去通知霍夫人一声,自己则先回屋去了。
夜幕降临,白天喜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北城变得十分安静。
洗漱完,沈南枝往床上一躺,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
担心温特只是应付她,家伙会不会接这单生意呢?
理论上讲,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但如今进出口这事掌握在那个道安商会手里,温特生意做得再大如今再绝对的权势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看样子商会这事她还是得抓紧时间解决才行。
沈南枝翻了个身,还有目前的资金问题,如果跟温特这笔生意做成了,那她手中的资金就不够用了,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先跟德国银行的人搭上线才是明智之举。
霍逍推门进来,瞧见沈南枝趴在床头,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副苦恼的样子。
沈南枝正琢磨着怎么跟霍少帅开口说问德国人借钱的事,头顶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还没来得及抬头,下巴就让人给抓住了,嘴唇也给堵上了。
“唔……”
一只大手在她背上滑来滑去,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掌心。
手指上的枪茧划过,让沈南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霍逍的气息强烈而急促,像是要一口把她吞了似的,沈南枝不得不使劲推开霍逍的肩膀,他快窒息了。
挣扎了几下,霍逍终于放开了她。
沈南枝大口喘着气,嘴唇离得近,偶尔擦过,还仿佛带着点六一般。
一只大手摸上了她的脸,霍逍声音低沉:“累了?”
沈南枝仰躺在床上,霍少帅一只手撑在她脖子旁边,说着手从脸上滑到脖子上,把衣扣给解开了。
沈南枝气儿还没顺过来,她想说累,太累了,想让霍少帅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然而没来得及说话,锁骨上就挨了一口,紧跟着就被霍逍带进了一股淹没人的热浪里。
完事后沈南枝摊在床上,一根手指头动都不想动,被子乱七八糟的盖着,衣服扯得满床都是。
霍少帅只穿着衬衫侧躺在她旁边,手指在她背上轻轻滑过,不时低头亲亲他的后颈和肩膀。
“真不成了,”沈南枝靠在他肩上,仰头用头发蹭了蹭他的下巴,“我明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霍逍将她一缕头发拿在指尖绕着玩,“很重要?”
“嗯。”沈南枝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刚好整个人滚进霍逍怀里,这下舒服多了。
“少帅听说过道安商会吗?”沈南枝懒洋洋地问了句。
沈南枝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霍少帅竟然点了点头,沈南枝有些震惊,他天天带兵打仗,竟然还有工夫了解做生意的事儿。
“那你知道商会会长是谁吗?”
“你认识,”霍逍说:“咱舅舅。”
“啥?”沈南枝猛地愣了下,一下直起身,却因为腰酸直接摔了回去:“哪个舅舅?”
霍逍手伸到了腰上给她揉着,“郑疏闲。”
沈南枝靠在他怀里眨了半天眼睛。
靠,竟然是他。
见霍逍面露疑惑,沈南枝就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霍逍听完没说话。
沈南枝道:“你说,这道安商会后面,会不会也有日本人的手笔?”
他这样做无疑是封死了国内其他商人的路,她早就该想到了,这种损招恐怕也只有日本人想得出来了。
若真是她想的这样,那她这个便宜舅舅可算是惹到她了,想着她眼底难得闪过几抹寒光。
“商会的事,”霍逍慢条斯理地玩着她的头发,“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顾虑。”
沈南枝叹了口气,想着内战不断,想着那些为了利益甚至不惜和一心想要瓜分华夏土地的侵略者们做交易的人。
从前她只是从书中文的字领略,去看,如今真正设身处亲身体验时才方觉其中的苦涩与无奈,难得地品出了些伤感。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他们凭什么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霍逍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在她头顶落下一吻:“驱除外敌,光复山河,令民族挺立于千秋万代,使九州方圆重回完整,此乃逍毕生所求,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看到。”
“毕生所求…”
沈南枝靠在霍逍胸膛之上,感受到了那里面跳动的灼热,闭了闭眼,虽然她近来一门心思的在做生意上,但是对如今局势也不全然不了解。
相反,她就是太了解了。
半晌,她缓缓睁开,看着霍逍郑重地道:“近几年,欧洲必有一战。”
回顾历史,若是早知道欧盟必将大乱,若是华夏能提前知道的话,在这场乱战中,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外交上争取有利地位,拉拢盟友,争取平等的国际地位。
可惜那时的华夏没有及时作出应对。
霍逍看着她,有些意外沈南枝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了顿,他道:“我心中早有猜测。”
“我在德国军校的时候,各国局势就很混乱了,这一战拖了这么久,是时候了。”霍逍摩挲着她的脸颊缓缓道。
等到欧洲乱起来,日本也该坐不住了,他们可是觊觎很久德国在太平洋那块殖民地了,一旦动起手来,意大利和德国关系铁,日本想借此机会,打着履行英日同盟义务的旗号向青岛的德军发起进攻。
但实际上日本的主要目的是夺取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包括青岛租借地和胶济铁路等,以此来进一步扩大其在华夏的势力范围。
“进攻青岛?”霍逍轻笑一声,沈南枝确定她没看错,霍少帅的笑容里全是蔑视。
忽然,她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拉着霍少帅的衣服,有些激动:“所以你没有强行把山东收回来!你就等着这一天是不是!”
所以就连郭丰被刺杀,还有那两个逃跑的人,全都是计划的一环,为的就是这一天,这些个军阀为了自身利益不是不战吗,那就让你看看,等你自身也被侵犯了,被小日本追着打的时候,看你战还是不战!
“段南天若是驻守山东可能不一定,但…”霍逍低头,额头抵着沈南枝,“郭丰无论如何会战,他想与不想,都得战…”
沈南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霍逍,半天没说话。
霍逍触了触她的眉眼:“在想什么?”
沈南枝:“在想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霍逍:“吃饭。”
“……..”沈南枝:“果然每天三碗饭不是白吃的,真长脑子啊。”
霍逍:“…..”
沈南枝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昏头,觉得自己穿越了就牛气冲天,就算多了百年的知识,也不代表在这个时代就能占便宜。
看看霍逍就能明白,他们受的教育,经历的事,是和平年代的人难以想象的。
沈南枝舔了舔嘴唇,她还是规规矩矩赚钱,搞定洋鬼子算了,打江山那些事,她还是别掺和了,否则死的都不知道怎么死。
能在这种乱世混出头的,哪是普通人能比的?
还有跟霍逍提德国借钱那事,她得再想想……
沈南枝靠在霍逍胸前胡思乱想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睡着了。
霍逍的大手捧着她的脸,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低头亲了她的额头,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沈南枝睡醒时霍逍已经不在了,她见怪不怪,这几天他都是忙得不见人影。
凯文拿着商会酒宴的邀请函找来时,她刚吃完饭,在例行对着药碗运气。
都这么久了,她身上的伤基本上已经没事了,可是这药还是照例三餐往她房里送,本想找霍夫人商量着把药停了,可是霍夫人却说这药不能停。
沈南枝喝了几次,发现这药比以前更苦了,这怕是得换配方了。
看着凯文手里好不容易弄来的两张邀请函,其实现在知道商会会长是谁了,这个酒会去不去的也就没必要了,可是凯文既然已经弄来了,她现在才说不去,她怕被凯文弄死。
所以还是得去的,去友好结交下商界人士,也有利于她未来的商业版图。
沈南枝换了衣服与凯文一同前往商会酒宴。
踏入宴会厅,灯火辉煌,沈南枝目光扫视全场,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她那位舅舅,凯文说这次来的人中,商会高层大多没有参加,看来是真的。
凯文凑近沈南枝,轻声说道:“虽然高层都不在,但来此也不乏一些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引荐几个人给你认识。”
从侍手中端了杯酒,凯文带着他走向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圆润的中年男子,两人一见面凯文便给了男人一个拥抱,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后向沈南枝介绍道。
“这位林老板,在纺织业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的纺织厂遍布多省,所产出的绸缎布料精美绝伦,不仅在国内畅销,还远销海外。”
“久仰大名,林老板。”沈南枝举了举杯子。
凯文在林老板耳边低语了几句,听闻,林老板看向沈南枝的眼中带了几抹惊艳,“原来是沈老板,您在家化业可谓是名人,林某才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听闻沈小姐在商业上也颇有手段,日后还望多多交流。”
沈南枝微笑着回礼:“林老板客气了。”
接下来凯文带着沈南枝认识不少商界名流,航运业的赵老板,矿业的苏老板,全都是业界有名的大亨,这些人在商会里也只能算排得上号。
看来这个道安商会,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水远比想象中深。
与几位大亨交流过后,沈南枝寻了个借口暂时脱身,踱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
沈南枝发现这其中有不少日本商人,其中有一位更是颇为受人尊崇,看样子地位不低。
那日本商人身材矮小却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周围的人无论是中国商人还是日本随从,都对他毕恭毕敬,言行间满是敬畏。
凯文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说道:“那位是石井四郎,日本千叶人,医学博士,华夏大部分往日本进口的药品都得经过他的手,据说此人与日本军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南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感觉好耳熟的名字。
石井…石井四郎…
等等!石井四郎,不正是那个建立了细菌实验臭名昭着的石井部队吗!
沈南枝猛地抬头看去,强忍着内心的波澜,这个恶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冷静。
不对,这个时代与她熟读的历史不同,如今按时间算,石井应该还没有来华夏才对,也不一定就是,万一只是名字相同呢。
可是沈南枝无法冷静下来,只要想要那个人在东北的土地上,用无数无辜百姓的生命做着惨无人道的细菌实验,她就无法冷静。
此时,石井四郎似乎察觉到了沈南枝的目光,微微转头看向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沈南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凯文察觉她情绪不对,“怎么了沈?有什么事不对吗?”
“你刚才说,那个人是医学博士?他也是商会的人?”
“对啊,怎么了?”
沈南枝握紧了手,不行,这个人不能活!
无论他是不是那个人,她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个人绝对不能活!
石井被人簇拥着上了楼,沈南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她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愤怒与仇恨在胸腔中剧烈燃烧。
凯文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却又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沈南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低声对凯文说道:“你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吗?”
“楼上是休息室和会客室,一般在这种地方,有些人聊得好,也会进一步了解对方达成合作,楼上会安静些,但并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凯文,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个石井四郎的详细情况,尤其是他近期的行踪和在商会里的所作所为,务必尽快。”
凯文虽满心疑惑,但见她神情严肃,便点头应下,匆匆离去。
沈南枝看了眼张副官,她心中还在盘算如果就在这里将人暗杀的几率有多大,但是冷静下来后,她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这个石井想来在日本人那边地位不低,贸然行动,怕是会惹来麻烦。
“少夫人,可是那日本人有什么不对?”张副官见沈南枝一直盯着楼上,他与日本人打过不少交道,一眼就看出那人是日本人。
沈南枝扫了眼楼梯口把守的人,说道:“去问问,怎么才能上楼。”
张副官立刻领命就要离去,沈南枝忽然叫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还有…….”
张副官神色严肃,点头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