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老狐狸老狼老银币
作者:知白   天下长宁最新章节     
    瑶县。
    高清澄的马车先在城门口停下,当她的车马能够安全抵达这里就足以说明方圆几十里内都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她的身份,让她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直到她要来的叶无坷,不可能让她有什么危险。
    高皇后每次提到都可喜欢的她还喜欢用那两小只来形容的两个人,时隔许久再次见面。
    她还是那样,好像春天清晨的第一束光,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一刻,就把叶无坷整个都照亮了。
    久别重逢,叶无坷看到高清澄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无事村的那个清晨。
    他朝着远处看去,那个穿着一身长裙的少女在远处的高坡上也在看他。
    离着很远,可他知道她一定在看到他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
    她也知道,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傻小子就会咧开嘴傻笑。
    一如既往。
    傻小子咧开嘴傻笑。
    少女故意板着脸可板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先说公事还是先说私事?”
    她还是那样板着脸,可显然好失败啊。
    虽然她问的时候,连语气都显得有些板着。
    叶无坷说:“先说私事。”
    少女嗯了一声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好久不见。”
    叶无坷嘴角的弧度随着高清澄嘴角的弧度放大,傻乎乎的快要裂到耳根去了。
    这也就是他大哥叶扶摇已经先离开了瑶县,如果此时在场的话一定会大为感慨。
    这个傻弟弟啊......人家一个笑容就把他给变成了好不值钱的样子啊。
    这应该是叶扶摇陪伴叶无坷长大的这么多年过程之中,都几乎见不到的不值钱的样子。
    “呀?”
    叶无坷等了片刻后忍不住问:“私事就一句好久不见?”
    高清澄背着手看着他说:“你我一身官衣,还在公众场合,你非要先说私事,不是一句好久不见还能是什么?”
    叶无坷道:“好久不见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表达,只是表达之前的一个铺垫,因为好久不见,所以怎样怎样。”
    他期待的看着高清澄,示意高清澄继续说。
    高清澄:“好久不见,你还是很欠。”
    叶无坷:“......”
    高清澄:“到你了。”
    叶无坷:“想你。”
    高清澄表情微微一怔,眼神不由自主的朝着斜上方躲闪出去,可是啊,那嘴角的笑容就更难压了。
    “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廷尉府千办?”
    “千办觉得这样也算调戏?”
    “算。”
    “那如何处置?”
    “抓了,阉掉。”
    “既然这样都算是调戏要抓了阉掉,不如在阉掉之前干一票大的!”
    叶无坷迈步向前,高清澄竟是被他逼退了两步。
    “咳咳......不阉了,你退下。”
    “唔......”
    叶无坷笑着说:“这么远的路赶过来,辛苦你。”
    高清澄:“不赶过来我怕自己还没成亲就死个男人,于我名声不好,万一传扬出去说我是克夫的命,将来多少大好男儿都与我失之交臂。”
    这话说的可比一句好久不见让叶无坷开心的多了,那家伙的嘴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不值钱了。
    咧开嘴傻笑的家伙,两排牙齿都露了出来。
    高清澄此时回头:“徐相也来看你。”
    叶无坷不笑了,还皱眉了。
    这嘴脸。
    不久之后,瑶县已被损毁的县衙之内。
    叶无坷引领着徐绩走过这满目疮痍,他看到了徐绩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可他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徐绩。
    “明堂。”
    叶无坷脚步止住,指了指县衙门口大街上那血迹斑斑之处。
    “叛贼把城中百姓都驱赶到县衙门外,就是这条街上,有上前瑶县百姓被屠杀,其中多数为老弱妇孺。”
    叶无坷看向徐绩:“并没有多少壮年男丁,明堂所见之处,刚才走过之地,都是老弱惨死的现场。”
    徐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是想避开什么。
    “为何......没有壮年男丁?”
    徐绩问:“可是提前逃了?抛下家中老弱不顾?”
    叶无坷道:“是死了,叛贼已经杀过一次了,壮年男丁多数都被屠戮,或是被抓走,所以瑶县之内并没有多少男丁,这是第二次被屠杀。”
    徐绩脸色再次变了变。
    叶无坷道:“我是陛下派来蜀西南的钦差,这里的惨案发生,我罪责难逃。”
    他看着徐绩说道:“提前没能预料到这里会发生叛贼屠城之事,廷尉也没能提前查到叛军动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叛军来去隐秘,不合道理。”
    “正常来说,这些叛贼散乱无序,不成建制,不可能犹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懂得隐藏行迹,就算是一支军队,人数能达到那般规模,想彻底隐藏行迹都难如登天。”
    “这些叛军或许是化整为零散在各处,等到袭击县城的时候聚集一起,可这又有些难懂,为何一群流寇会有如此精密的联络手段?”
    叶无坷说到这的时候,眼神里已微微有些寒意。
    徐绩沉默良久,点头:“蜀西南的这些所谓世家大户,该死。”
    一句话,定性。
    叶无坷问道:“明堂的意思是,这些叛军实则并非暴乱的百姓,而是有缜密组织的叛军,是蜀西南一些世家大户指使?”
    徐绩点头:“若非如此的话,怎么可能来去无踪。”
    叶无坷:“那看来要仔细查一查这些人了。”
    徐绩道:“我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在查了,且已严令,若经查实,无需上报,所有涉及屠杀百姓造成民变的人,格杀勿论,当诛全族。”
    叶无坷心里一紧。
    这个老狐狸,果然不只是狡猾,还狠。
    老狐狸既然敢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在他到瑶县之前,蜀西南那些原本还想得以保全的各大家族......怕是已经没了。
    叶无坷提醒老狐狸,这里的叛乱连廷尉都没能提前预警,发生之后,连廷尉都没能查清去向,他是想看看这老狐狸的反应如何。
    结果老狐狸,早有应对。
    一手死无对证,果然是千古以来都好用的招式。
    可想而知,在此之前从益州出发来支援叶无坷的队伍,说是被叛军阻拦迟迟打不过来,大概就是去屠族了。
    蜀西南这里的大家族,比不得那些真正的一流家族可也底蕴深厚。
    徐绩要么是和这些家族暗中有所来往,要么就是早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一旦回到长安陛下必会问及,不管叶无坷有没有死在瑶县,陛下问,徐绩就必须给答案。
    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陛下都无从判断真伪?
    唯死绝而已。
    现在,这些原本还会成为叶无坷平定蜀西南障碍的各大家族应该已经没了。
    他被困在这,是徐绩一石三鸟之计。
    徐绩算准了叶无坷一定会来,不管多凶险都会来,不是非要在瑶县,只要是发生叛乱,只要是百姓被屠杀,叶无坷就必然来。
    所以,徐绩就有时机去把能涉及到他的隐患都抹掉。
    这发生在瑶县的惨案,徐绩可能早就知情,甚至......不只是知情。
    可老狐狸太懂得如何自保。
    “叶千办刚才说,此地发生如此惨案你罪责难逃,可真要论罪,我乃大宁宰相,奉旨坐镇西蜀提调掌管一切军政要务,这罪责,我该在首位。”
    徐绩痛心道:“是我判断有误,我一直觉得叛贼要攻打益州,我与叶千办书信往来之中也多次提到这样的判断,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叛贼的穷凶极恶。”
    “我虽守住益州,保护了益州数十万百姓,可却让瑶县这里的百姓死伤无数......”
    徐绩一声长叹:“若被我查清楚了这些叛贼藏身何处,是受谁指使,纵然是违背国法,我也要尽快为瑶县百姓讨一个公道。”
    叶无坷看着徐绩这表态的真诚,看着那毫无破绽的表情,稍稍有些失神。
    他以为,徐绩会因为瑶县这边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而有所触动。
    在刚才那一刻,看到徐绩退让一步的时候叶无坷已经觉得徐绩真的有所触动了。
    可是这一刻,看着徐绩表态的样子,叶无坷明白了,确定了,徐绩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死一些人而有所触动?
    所以叶无坷失望了,彻底失望。
    在今日之前,叶无坷还觉得徐绩不是无可救药。
    徐绩能做二十年的大宁宰相,不该是个这样的人,且事实上,大宁的百姓如今过上好日子也和徐绩关系巨大。
    惠民新政是陛下和徐绩以及一群朝臣商议出来的,徐绩亲自推行下去,如果不是他以雷霆手腕,新政推行必然举步维艰。
    所以在大宁之内,百姓心中,徐绩是有一席之地的,且这一席之地还十分稳固。
    在长安的时候,叶无坷亲眼看到了长安百姓欢迎徐绩回来的时候那份真诚。
    所以他一直都判断,徐绩并不是一个救不了的人。
    最起码,徐绩拿百姓当回事。
    深吸一口气的少年明白了,徐绩只是个贼。
    他把新政带来的影响全都偷到自己身上,转换成了光环戴在自己头顶。
    他只是个贼。
    “叶千办?”
    徐绩连着叫了两声,才将失神的少年叫的回过神来。
    叶无坷看向徐绩:“明堂,何事?”
    徐绩道:“你我该联名写一份奏折,将此地的情况如实告知陛下。”
    叶无坷点头:“好。”
    徐绩问:“关于瑶县这边的伤亡叶千办比我清楚些,所以叶千办当为主笔。”
    叶无坷还是点头:“好。”
    徐绩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远处跑过来。
    急匆匆到了叶无坷和徐绩面前,俯身对徐绩说道:“明堂,出大事了,叛军忽然再次出现,已经血洗了五关县,旧楼县,渠县等地。”
    “叛军专门选择家境殷实的百姓下手,非但将财产抢夺一空,还极为残忍的将百姓屠杀,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户,似乎叛军对其极为仇视,所过之处,是......是寸草不生。”
    徐绩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报信的人立刻回答道:“刚刚接到的消息,叛军似乎是想逃出西蜀,一路烧杀,已经往西南方向去了。”
    徐绩立刻看向叶无坷:“叶千办,你我该同往西南!”
    叶无坷看向高清澄,高清澄也在看他。
    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似乎下了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