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清醒来了以后,他看着床边的姜婉,脑海里的疼痛轻松了许多。
他轻声下床,却不想仍是惊醒了姜婉。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的模样却是仅维持了一瞬:“你醒了?”
他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体怎么样了?”
他听着,伸手拽下了额头上的环带。
合上眼,他便见得眼前的世界抽象离奇。
他倒吸口冷气,眼中的光怪陆离远比神经毒素来得实际。
他伸出手,腿便一下子磕到了床边,他皱着眉头,想转过身去,却没想到自己的另一条腿,别到了自己踢上了床脚的那边。
他双腿一交叉,当即便向后倒了下去,他看着眼中的世界,那片本该是淡黄色的天花板,此刻却有着数百种、数千种层层叠叠的颜色。
似星空,又似一盆硕大的呕吐物。
他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失重感,却也是在这一瞬间,一股沉重的撞击力度从腰上传来。
紧接着是背部,那两条手臂揽住了他身体,在他倒地之前给拽了起来。
“姜婉?”他嘀咕了一声,两只手在面前不断探。
“……”
“姜婉?”
他又唤了一声,对方应该在这的……他心里疑惑,眼睛在周遭不停地看。
可他目光看去,眼中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整个平面,所有物体融为一体,唯有在视角变化的瞬间,能看出轻微的空间关系。
“我在另一边……”
“噢。”
他应了一下,手便探索了过去,他感受着自己的指尖触及到了对方的身体,似乎是手臂,而后听见了“诶诶诶”的声音。
“别乱摸!”
“不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他声音颤抖,仔细听还有几分慌乱。
他扭过头,自认为扭到了另一侧,可在姜婉眼中,他却是将脑袋扭到了自己面前。
“昭姐?昭姐在吗?”
她看着陈清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她放下了对方的身躯,探出只手来,从他的领口将挂坠拿出。
她看着步昭昭的身体在半空中浮现,也看着她的眼中有好奇的目光。
“有意思……”
“怎么了?”姜婉又问。
“这小子快把自己的理智榨干了。”步昭昭托着下巴,神色好奇:“四肢失调、五感降维。
很典型的理智过低……
但这就很有意思了。”
她沉默了一下,离陈清又近了一点:“可这小子,昨晚甚至和你聊了一个多小时。
如果他是因为那场伤势造成的,发作未免太慢。
可如果是缓缓流失,他现在的症状应该不断恶化。
但……都没有。”
姜婉听着眉头一皱:“理智丢失后……不,理智被清空后,会变成什么样。”
“疯狂、混乱,一切行为都将回归无序。”她耸了耸肩:“也许这一秒对你打出一拳,下一秒便忘记吸气。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随机的。
目前来说……就我们当时而言,能做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想办法停下调查员身上一切非遗物或特性。
让他们的理智慢慢回升。”
她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除此之外……后室里的杏仁水也行。
那东西原理不明,但可以大量回复调查员的理智。”
“通俗点讲。”陈清躺在地上,已是不知何时,将自己扭成了麻花的样子。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四肢,那双手臂向着错误的方向摆动,丝毫不会令人怀疑,他接下来的骨头会不会折断。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能啊。”他朗声应道,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肢体在地上爬行。
他宛若一头充满错误的生物——阴暗爬行——尖叫着扭曲——疯狂蠕动。
“你用自己的眼睛还会有这个问题吗?”
他听着姜婉的问题,也就是在睁开了左右眼的瞬间,那种不协调的效果便全都消散了。
“我下地不就是正常的。扯掉了布条后才有问题。”他犹豫着起了身,眉心间的竖瞳半眯着,似是假寐,却又不时打量着周围。
“很奇怪……你在理智清空的情况下居然不会陷入疯狂。”步昭昭的声音有些好奇、有点疑惑:“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你也别去使用自身的能力了。”
她话音一顿,看着陈清从口袋里掏出的人皮,呵斥了一声:“非遗物也不能用啊!你脑子也坏了是吧!”
他悻悻收起,面容上有一点惋惜。
而在意识到陈清彻底失去了战力后,姜婉便拽着他直奔警署。
他们起床的时间便已经接近了晚饭时间,蹉跎一二,来到警署时,便径直向着食堂去了。
二人走进食堂时,也正是大家伙吃饭的尾声。
他们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两次,章听兰的身影可谓是格外突兀。
在她周遭,有六七个大汉坐在边上,那六七个人形成了一个隐隐的包围圈,以章听兰为圆点扩散。
而在那道暗墙之外,在食堂的另一排桌子那边,章听兰的父亲便坐在那里。
他满面愁容,面前摆着有警署食堂的食物,可他筷子起又落,在半空中晃了许久,也没夹起来一筷子食物。
他衣领上的扣子扣错了一个,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已经站了出来。
他目光紧盯着警署食堂的入口,却会在扭动脖子的瞬间,停留在自己女儿身上。
他是个好父亲。
陈清如此想着。
二人见状,也向着章听兰的所在之处走了过去,他们走到近前,那父亲便扬起了脸,他攥紧了手中的食筷,神情凝重、而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充满起身,走到了那六个警察的边缘位置等候,他坐了下来,便听到身边的警员向着那两人道了声招呼。
“陈同学,姜警官,这么早就来了吗?”
他们笑脸盈盈,向着来人问了声号。
他脸冒虚汗,但神色已经平稳了许多。
他点了点边上警员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向对方问:“那个小男生……那个人,是这个女警员的家属吗?”
闻言,对方摇了摇头,向章听兰的父亲回答道:“不是,他是我们的编外人员。这次你女儿能保住命……多亏了人家。”
他回过头,指了指陈清继续说道:“听他们说……小陈昨晚上伤得厉害,不过估计……也担忧你女儿吧,这不,伤病假都没放,今天就又来了。”
章听兰父亲张着嘴,扭过头去看了眼这个与自己女儿年岁相近的少年,迟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匆忙上前了两步,赶到陈清身边。
“你就是……是你昨天保护了我的女儿吗?我一直想当面道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陈清闻言,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点头示意:“没事。谢她吧,只要是她安排的。”
陈清指了指身边的人,目光向着姜婉示意了一下,便忽然一侧身,绕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
而听见这话,章听兰父亲的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惊讶,陈清的神情太过于淡定了,甚至有些嫌弃自己的搭讪,难道他都不对自己救下了人这件事感到自豪吗?
他不理解,他也不懂,但他权当作是年轻人心里的古怪癖好就是了,有本事的人,谁都会容忍他的特殊之处。
他点头向姜婉问好,而后目光便停留在了陈清的背影上,他看着陈清走到了自己女儿身前,看着他拉开了座椅,而后女儿面容上露出了盈盈微笑,他看着女儿笑得开心,他分明也应该高兴的。
可,可他看着女儿久违露出了笑容,心里却是猛地一揪。
他怎么觉得,这个少年越看越不顺眼了。
……
在姜婉将他拉到一旁进行些例行询问的时候,陈清也和章听兰开始了短暂的寒暄。
她面容有些拘谨,似乎是昨晚上的那些画面仍未散去。
她伸出了指尖,手指在陈清的胳膊上碰了一下。
那里曾经布满了伤口与鲜血,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看着陈清问:“你不多休息一天吗?”
陈清愣了,他目光错愕,眼神在对方的手上停了一会,才不留痕迹地稍退几分。
他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目光,皮肤不知怎地有点毛刺刺的。
在等了片刻后,他才向章听兰开口询问:“你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奇怪的人?”
他点了点头,食指在眉心点了几次:“他曾经对你下的审判……是暴食。”
“是……”
“可你吃的不算多啊。”他眉头微皱,忽然抬头盯着章听兰的脸:“你在减肥?”
“减肥什么的……”她显得有些扭捏,她那双手在自己腿下不断摩擦着,似乎想挡下手臂上的瘦骨嶙峋。
“怎么看来的话……”
陈清停了一会,才继续向她说:“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你有没有认识什么,比较……”
他迟疑了一会自己口中的词,而后才缓缓说道:“和你不对付的女生。”
“诶?”
章听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生?”
她看着陈清,目光里很是不解。
“对。那种比较……敌视你的女生。”
她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语。
“没有吧……应该……没有吧,我和其他女生的关系……也都还行……”
她低下了头,有几率发丝甚至都垂落到了饭菜里面。
可她低着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真的……是我身边的人做的吗?我们有什么仇,非要我死才可以!”
她压低了声音,情绪有了几分波动。
而陈清听着,侧目看了她一眼:“没确定的事。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他摇了摇头,看着章听兰有些颤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用手撑着她的肩膀,轻轻站了起来。
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那骨骼的触感,感受着青葱少女肩膀上的体温,看着她诧异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身体站起而移动。
“没事的。”他轻声安抚:“说不定是一大群人呢。”
她愣了一会,“扑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