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昌化县的。
他也没有急着一路疾驰直奔叶家村,而是按国师交代的,把沿途的耕作工作,都巡查了一番,包括但不限于人员,水平,还有农事政令的执行程度。
然后,他就差点回不去了。
在皇城久了,他主要负责的,其实就只有皇帝每年的耕作事宜,对田里的事情。如果不是国师的特殊关注,他原先,还没有身边的副手懂得多。
跟地方选拔出来,具有专业技术的司农不同的是。他是科考出身的官吏,并不是因为擅于耕作,才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他五年前便成了大司农,如今却还是第一次,巡查皇城以外的耕作情况。
他相信,身边的四个副手,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此时他们,看着田间地里头,明显产量不足三成的番薯,玉米等农作物,神情已经可以用悲怆来形容了。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土地贫瘠。而贫瘠的根源在于,地上一直有农作物。
大多地方,沤肥的方式,都是简单粗暴还不保证效果的。
甚至有些地方,连正确沤肥方法都不懂,灌溉用的就只有农家肥。更别提,还有按时按需给肥的各种讲究了。
而且因为农田产量不高,所以人也吃得少,吃得少,因此排泄得少……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大庆对耕作一事,虽说一直重视,但是上层人士,关注点一直只有一个,税收。
只要粮税到位,那就是没问题。哪里会管他人的死活。
因此这一路走来,他们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庆主管耕作的官吏,就算是大司农,也就一个从四品。年头到年尾不上朝都没人留意的那种个,
等级划分就更简单了,只有三级,县级称之为农官,也就是田曹。州府级的,被称之为司农。
一路经过几个州府,十几个县城,农官基本都是空缺的,司农倒是有,但是基本一问三不知,一看就是靠背景关系进来的。
“我自就任以来,自认为兢兢业业,没想到……回京之后,我会自己上折子请罪。”
等他们又在一个县,定下选拔农官的条件和流程,还留了学徒从旁协助并指导农事后。
这才重新登上马车,赶往叶家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司农徐家和一脸沉重的道。
四个副手相互看看,其中一个最为精瘦,四十出头的方脸官吏,陈明东忍不住的接话道,“农事是地方政务的一环,如果不是这次持有国师手令,哪里能这般容易的,让地方官吏同意选拔农官?”
“所以大司农,这事您无需太过自责。”
徐家和却是摇头苦笑,“哪里能这么算的。皇城的百姓吃饱了饭,我们就以为大庆的百姓,都能吃饱饭。是我们太一叶障目了啊!”
“怪不得国师,任何事情都不在意,唯独会关注农事。”
“偏生我还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但是一想到国师临行前,对他寄予的厚望,辞官的话,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现在发现了问题,只能尽量、尽快弥补。一路走来,我们带来的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如果叶乡君,真的种出了秋季稻,那就越多人学会越好。”
大司农的另一个副手,张阳平开口道。他出身世家,科举授官时,因为年少喜欢农事,主动请缨,进了大司农的麾下。
他的话直接而实在,徐家和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内心的愧疚感。
“阳平这话在理。不如这样,如果途中,我们再遇精通农事的人,不拘于年纪,都邀请他们来当学徒。给他们发,跟京城来的学徒一样的俸禄。”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支持,因此到达昌化的时候,他们即使心急如焚,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县衙,因为他们如今的学徒,不下五十个。
卢县令虽说是一方父母官,但是真论等级,也就是个七品芝麻官,
但是讲真,如果没有徐长卿的手令,就算是徐家和是从四品,他也不可能这么好说话,不但给这些人安排了住的地方,还安排人帮他们煮饭洗衣服。
至于买米买菜……不好意思,真包不了。
甚至听说他们要去叶家村,连马车都提前准备好了。
“叶家村如今进出管控都比较严,但是你们放心,他们负责守村的人,都比较机灵,只要你道明来由,想必叶乡君都会亲自出来迎接的。”
出发前,卢县太爷亲自来送,说完还继续又补充了几句。
“你们几人想在叶家村住下,应该问题不大。至于你们那些学徒,还是等你们稳定下来之后,当天去当天回吧。”
“一切听卢县令您的安排。”徐家和正愁着不知如何决策,就得到了指点,感激得抱拳。
这一路上,他们所接触的官员中,就数卢县令最好说话,也对他们最为礼遇。如今还方方面面都替他们考虑了,真是父母官中的典范。
徐家和忍不住感叹:怪不得昌化县这么一个小地方,会出现叶乡君这种人杰。
叶果听安顺叔说,村口来了好几个司农的时候,正在菜园子里,给辣椒打枝。
听完之后,只犹豫了两秒,就把手里的剪刀放下,把才刚从田里回来的叶老大喊上,打算去村口迎接一下。
哪曾想,她们还没走到村口,就在田埂上,看到了那几个,据说是皇城来的,司农。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五十出头,身材适中,面容清瘦,平时因为长期户外巡查的缘故,皮肤比一般人黑。
他没穿官服,也没穿穿绫罗绸缎,而是一身灰色的棉质短打,上面绣着精致的祥云暗纹,脸上穿着一双普通的黑底布鞋,简单而实用。
国字形的脸,让他看起来十分威严。但是即使一路风尘仆仆,嘴角却习惯性的上扬,显然平时都是满脸堆笑的。
但此时,他单脚跪在田埂上,双手似乎想触碰那些灌浆期的稻谷,又生怕自己粗手粗脚的,影响了稻谷的生长,因此紧张得,身体都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