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壶叶政喜爱的桂酒,杨镇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去。
至于为什么是喜爱,而不是最喜爱。
天知道叶政最喜爱什么酒,他啥酒都喝,在杨镇眼中,每一种酒都是他喜爱的,还好叶政酒品不错,就是一旦喝高了就会拉着你不停的大颂所做的诗歌。
也不是说他的诗歌不好,就是感觉里面缺了些感情色彩。
如果说杨镇的拳毫无感情,不得其意,那么叶政的诗歌也是毫无感情色彩,同样不得其意。
他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竟然想写出类似《关雎》这种名作,听他的意思这是他家乡最受欢迎的诗歌之一。
当时杨镇毫不犹豫的对他来了个素质三连击。
“你有意中人吗?有人中意你吗?你懂相思吗?”
虽然杨镇报了叶政的七字之仇,却也被恼羞成怒的叶政狠狠的修理了一顿,还好叶母给杨镇主持了把公道,让叶政知道头上还有太上皇。
因为家中清贫,平日里叶政也很少能得到酒喝,杨镇偶尔做些零活,贴补完家用如有剩余则会偷偷攒下。
等攒到一定程度就偷偷给叶政打些酒水,给叶荌买些石黛,或给叶母买点新麻布做衣裳。
这些细致的行为,更让杨镇深得他们的喜爱,尤其是叶荌都快忘了叶政才是她的亲弟弟了。
不过这次杨镇可不是买酒给叶政喝的,今日叶母过寿,按照这个时期的礼仪应当有酒。
“这是什么情况?”
回到家的杨镇不禁一愣,只见家中摆了不少珍馐美酒。
“莫不是政哥儿为了给老夫人过寿,把哪个大户人家给抢了?”
正暗自腹诽的杨镇被叶政叫了过去。
“小弟快来见过严兄,严兄这是舍弟,单名一个镇。”
杨镇跑到叶政身边,对身前之人行了个礼,同时偷偷打量了一番。
严兄年近不惑,一身丝绸,显然是个权贵人家,看起来极具城府,不失礼数的对杨镇回了一个礼,就继续和叶政交谈了起来。
不知为何,杨镇一见此人就心生不喜,严兄给人的感觉就像商业场上的那些老板一样,表面笑嘻嘻啥都好说,把你捧得高高的,实际上心中算盘恨不得响到天上去。
旁听两人的交谈,杨镇大概明白了,叶政以前好像有那么些名气,不知道因为什么沦落到此地,严兄听说了叶政的消息前来结交。
这满堂的珍馐美酒都是他特意带来给老夫人祝寿的,一番推杯换盏下来,倒是得了个宾主尽欢。
谁知此事临了,这严兄突然捧上了黄金一百镒,说是给叶母的孝敬,珍馐美食也就罢了,这黄金哪能收,叶母当即拒绝。
几人一番相互推却,最后叶政不得不开口道:“我虽家境清贫,客居他乡,只得从事屠狗的行业,亦可早晚得些美食,我已足够供养母亲,实在不敢再受如此贵重的馈赠。”
听到叶政此话 ,那严兄一直不知该做如何,只得示意和叶政借一步说话。
他们谈了些什么杨镇就不得而知了,只知最后那严兄收回了黄金,尽了宾主之礼后随即离去。
看着眼前心里仿佛还有些心事的叶政,杨镇拿出之前打的那壶桂酒,在叶政面前晃了晃,问道:“还喝不喝?”
“喝,为啥不喝,小弟,你陪为兄一起喝。”
叶政大手一挥,哪有酒到嘴边不喝了的道理。
“你之前都不让我喝的,说我年少不得饮酒。如今是个什么道理?”杨镇一副,你求我,我就陪你喝的样子。
“哪这么多废话,让你喝,你就喝。”
“大兄,那严兄无事献殷勤,你要谨慎啊。”
“不谈这个,喝酒,大口喝,拿出男子气概来。”
月上柳梢头
披散着头发的叶政拉着杨镇对着月亮,轻轻敲击剑鞘打着节拍,歌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大兄,这诗歌不错,但不应景啊,除了月亮,其他的跟咱俩都没关系啊。你还会别的吗?”今天叶政总算没有让杨镇欣赏他做的诗歌,可杨镇不想听他唱情歌。
瞟了杨镇一眼,叶政一副你小看谁的样子,手中的敲击声换了个拍子。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杨镇对叶政也是彻底服气了,一个连相思苦都没尝过的单身狗,没事就喜欢唱情歌、唱美人。
算了,没毛病,想一想之前的ktv,杨镇觉得单身狗偏爱唱情歌这件事真的是古来有之。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想到这里杨镇大笑出声,畅快的说道:“哈哈哈,应景,相当应景,小弟失相了,当浮一大白。”
也不知道是杨镇口中的应景指的是叶政的诗歌,还是他心中的那句词。
看到杨镇干下一大碗,叶政更是开心,索性换了个拍子又来了一首情歌。
“呵呵,政哥儿,你要是当主播,我给你刷火箭,666个。”杨镇嘲讽着,渐渐在叶政的情歌摧残中慢慢睡去。
醉眼迷蒙的叶政也喃喃道:“主播是啥?刷什么火箭?你想谋害为兄?起来继续喝。”
伸脚踢了踢毫无反应的杨镇,叶政一个踉跄翻到在杨镇身旁,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随即沉沉睡去。
在门帘后偷偷看着兄弟俩胡闹的叶荌摇了摇头,放下门帘转身走进屋内。
桃花开了又开
杨镇成了翩翩少年,叶政开始蓄起了胡子,叶荌依旧美艳如初。
叶母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风烛残年的老人紧闭双目躺在草垫上,叶政等人跪坐身旁。
摸着叶母的脉搏,许久之后,叶荌缓缓的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道:“龙火飞跃,已无药石可医。”
说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轻泣出声。
仿佛听到了叶荌的哭泣,叶母睁开了双眼,颤颤巍巍的伸手抹去了叶荌脸颊上的泪珠,双唇微颤没能说出话来,仿佛那一下擦拭泪珠消耗了她最后的力气。
努力的睁大双眼,浑浊的眼睛从叶荌身上移开,看向叶政,良久之后又转向了杨镇,扫视完一圈三个孩子后,叶母微微一笑,双目闭阖,轻抚叶荌脸庞的手随着泪珠一起垂落在地。
叶荌再也控制不住,恸哭流涕,撕心裂肺。
叶政双目圆睁,眼泪顺着脸庞往下静静的流淌,虽无声,但悲意更甚。
杨镇明明知道这是个梦境,也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梦境,但从心底浮现的悲伤却是怎么都无法按下,眼泪是情绪最好的宣泄。
双手轻轻扶在叶荌的肩膀上,杨镇想了想把嘴边的话换了种说法。
“大姐,人走了,听觉是最后才失去的,她老人家听得见,能感受到你的孝心。”
杨镇拿从杨勇那学来的道理安抚着叶荌。
原本他想让叶荌别哭了,别让叶母走的不安心,但转念一想,礼法不同,在这时代你哭的不够惨就代表你不孝,叶政的表现只是一种悲伤过度,人有点呆住的反应,过后他还是号啕起来。
百姓人家丧礼不及公候士大夫等人家,却也有一套相当严格的丧葬礼仪。
叶母是寿终正寝的,所以不用移动她的尸身,叶政亲手为他盖上草席。
由于姐弟二人是带着老母避祸于此,背井离乡,此地无甚亲友,所以只有他们兄妹三人跪坐室内,由叶政作复。
叶政口中的招魂词,凄厉而悲惋,充满了对母亲的不舍,又带着对母亲能寿终正寝的欣喜,既有母亲的牵挂,亦有自身的期冀。
招魂词毕,叶荌跪坐于地缓缓挪向叶母,轻抚叶母的脸颊,而后为叶母楔齿、缀足。
次日清晨,叶母的衣物置于门前,贫寒人家大都是粗布麻衣,用不起丝绸这等奢侈之物,但也浆洗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
等叶荌在屋内给叶母完成设饰,叶政和杨镇把叶母尸身从屋内抬出,置于设好的帷堂内。
为叶母打整好遗容,三人披麻戴孝,叶政姐弟二人为斩衰,杨镇为齐衰。
犹豫了一下,叶政从怀中取出一把谷物递给杨镇。
杨镇做为叶母的螟蛉子,也是要行孝礼的,只是之前这一系列流程都由叶氏姐弟完成了,倒也没有了杨镇的份。
示意杨镇去完成叶母的饭含,姐弟二人跪于堂前,轻轻啜泣的声音久久不衰。
设堂七日而葬,一张草席作为敛衾,一口薄木棺作为归宿,从此人间生老三千疾与叶母再无相关。
随着叶政抛洒向棺木的第一捧土落下,叶荌无比悲恸的哭声响彻云间,女儿的情绪终究是比男儿宣泄的更加肆意。
叶母离去了,按照此时此地的风俗习惯,他们需要服丧三年,说三年其实只是概数,实际时间为二十七个月。
叶母坟旁的不远处,杨镇几人结庐而居,时间是治愈悲恸最好的办法,数月时日一晃而过,悲恸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散,剩下的只有缅怀。
已是严冬时节,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风雪飘摇。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的收成会很不错。
自古以来都说严冬酷暑,对于寻常百姓人家,酷暑尚还好说,这严冬堪称生死关,不过对于杨镇等有武艺傍身的人来说并无太大影响。
“小弟,我观你拳法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为何就是迟迟不能领悟其意呢。”叶政看着杨镇日复一日的苦练也感到非常疑惑。
如果说杨镇偷懒不够勤快,那他可以理解,可问题是杨镇不但不偷懒,反而练的非常刻苦。
一时间反倒让叶政不知该如何去说,说杨镇天资愚钝,他又把叶荌给他的医理书籍研究的头头是道,甚至在叶母重病时期他还提供了几个效果不错的药方。
可要是说他有天分,那套拳法都快被他玩烂了,也没见他悟出其中真意。
“大兄,小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感觉我对意的认识,有些似是而非。”杨镇脸上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回答完叶政的话后,随即又问道:“不知大兄,你使得是什么路数的剑法?我观你练剑,总觉得你每次施展的不尽相同。”
“路数?什么路数?”
叶政对杨镇的话表示不解。
“就是招式啊,一整套的招式,绝世武功不都是有一整套完善的招式吗?大兄武艺高强,应该练的就是这种了吧?”
杨镇看到叶政的反应觉得很是古怪,难道自己有什么东西理解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