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老道的卿凌子一眼就看出杨镇用了不计后果的绝招,也不与他硬拼。
全面爆发给杨镇带来了更强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经过这么多年的苦练打磨,这招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施展全身武艺,杨镇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了致命的武器,拳头、膝肘、腿脚甚至脑袋,无所不用其极。
卿凌子一身武艺也是没话说,尤其是对劲的掌握。
一招一式之间都带有不同的劲力,或是缠劲、或是化劲、或是崩劲、或是寸劲。
杨镇每次除了应对他沸腾的真炁之外,还要花不少力气去解决招式里所带的劲力,显得甚是狼狈。
单手一个缠劲偏移开杨镇的一拳,带有崩劲的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杨镇胸口,直接把杨镇击飞是近十米远。
还在空中的杨镇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胸骨断裂的疼痛让他无法呼吸,倒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
卿凌子追击而上,杨镇连忙施展懒驴打滚躲避追击。
拉开距离,单手撑地,一个后翻杨镇起身严阵以待。
卿凌子也重新摆好架势,新的一轮攻防即将开始。
杨镇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研究意和真炁,虽然每天都在苦练拳法,但确实就像叶政所说,他过于注重式了,以至于他对劲力的掌握只能算勉强登堂入室。
原本杨镇以为有了真炁和意之后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卿凌子给他上了一课,劲力是可以和真炁结合使用的,而且威力不俗。
“大兄、大姐,看来小弟可能无法接你们回家了。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心里默默的想着,杨镇也清楚,这次他可能没法活着离开了。
明明知道是梦境,就是心有不甘,杨镇认为这一段同样是他的人生。
“大兄、大姐,且看小弟最后的拳意,请多指正。”
重新恢复呼吸平稳的杨镇懒得理会浑身的疼痛,摆开架势,缓缓说道。
对面的卿凌子听到此言,面色也郑重不少,涉及到拳意再怎么认真也不为过。
两人只是展露架势而不进攻,并非是吃饱了撑的在装高人。
拥有真炁的高手在战斗的时候,双方最先交战的是他们的真炁和气机,彼此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和解析对方接下来有可能使用的招式。
杨镇在灵目的帮助下有能看见对方能量运行轨迹的能力,但不代表每个人都有,通过真炁的气机探索就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一旦抓住破绽就是雷霆一击。
要不是拥有看见能量轨迹的能力,他早就败在卿凌子手中了。
杨镇隐隐有一种感觉,卿凌子并不是很愿意参与他和相府的恩怨,明明有更强的力量却一直没有使用。
如无意外卿凌子已经开始炼胸中五炁,到了这一步杨镇与他的差距是很大的。
“他为什么不愿意全力出手,是有什么限制吗?”
带着疑问杨镇再次激发恨怒之意,压榨极限的潜力,这将是他目前最强的一击。
杨镇的气机大变,之前出现过的意境再次浮现,掌中五颗红芒在恨意之下不断的变暗,就等最后那石破天惊的爆发。
见此卿凌子也不托大,手中掐了个奇怪的手势,伴随着天地肃杀的意境,张口吐出一片火云。
掌中红芒闪耀,爆发出猛烈的真炁攻势,根本数不清多少重,海啸般的冲向卿凌子。
火云甫一出现就开始不断壮大,肃杀之意更浓,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向着杨镇盖下。
“轰!!!”
两股能量剧烈的碰撞,相府的大门瞬间被震碎,周围的侍卫食客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远处无数围观的群众只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不少体弱的人更是头晕眼花鼻血长流。
地上散落的残肢和人体残骸被巨大的冲击力抛洒向四周掉落人群中。
“快跑啊!!”
“哪来的肠子,吓死我了!”
“谁扶我一把,我腿软站起不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哀嚎,逃窜中频繁出现踩踏事件。
高手过招,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有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杨镇的真炁被火云不断的消融,那火云带有消融万物之意,远不是他现在可以对抗的。
一招过后,杨镇静静的站立不动,卿凌子后退一步,面色略有苍白。
“大兄!”
候羸看到卿凌子面色苍白的后退,惊呼出声。
卿凌子摆摆手,一脸复杂的看着杨镇,对候羸说道:“无妨。”
杨镇身上没有任何新的伤口,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衣物被震碎,裸露出他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让我带走他们。”
杨镇嘶哑的声音传出。
“你就这么执着?”
卿凌子罕见的没有动手,之前他可从没这样和杨镇聊过天。
“万死不辞。”
杨镇坚定的看着卿凌子。
“你还能做什么?”
卿凌子问出了一句奇怪的话。
杨镇沉默不语,只是用坚毅的眼神看着对方,他的确什么都做不到了。
“唉~~~”盯着杨镇的双眼看了许久,卿凌子无奈的一叹,说道:“完整的尸身你是不用想了,他们的遗物你可以带走。”
“不可,大兄岂可放虎归山!!”
候羸面色大变的阻止,杨镇实力不容小觑,一旦放走是个巨大的隐患。
旁边的公子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卿凌子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他中了老夫的方技,阴戌火,已经无力回天了,最多七日就会毙命。此人也算义士,可杀不可辱。”
听了卿凌子的话,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卿凌子说的没错,杨镇现在虽然没有新添外部创伤,但一种奇特的能量带着意境正在消融他的生命,这是一种从根本上的消融,连灵目都没有办法。
“我想去大兄死的地方看看。”
杨镇又提出了一个要求,依旧固执,还显得极其无理。
“罢了,本公子应允了,人死账消,孝义之辈当敬之。但本公子有一个问题,需你回答。”
那公子突然开口,他作为此间主人,说的话自然无人反驳。
“知无不言!”
杨镇毫不犹豫的回答,只要能带走大兄、大姐无论如何都行。
“家父为人雅量,与人为敌也甚少把事做绝。对百姓也并无苛刻,你等刺杀与他,是否有愧?”
公子脸色一正,问出这段话来。
“无愧,我并未刺杀他,大兄的选择我作为小弟无意评价。有些事情无论对错,只看成败。他是什么样的人和大兄杀不杀他并没有直接的因果。”
杨镇不假思索的回答,看来他真的这么想的。
听了杨镇的回答,公子的脸色一阵阴晴,有些森然的开口,道:“好一个无论对错,只看成败。那你对于自身丧命于此可有不甘?”
“没有,我替兄敛尸,你为父报仇。具是天经地义。技不如人罢了。”
杨镇的目光平静且坚定。
“好,天经地义,说的好。既然如此,你且跟进来吧。”
公子说完转身向着相府内走去,杨镇也不言语,默默跟随。
倒是卿凌子对杨镇的命不久矣还有些感慨,摇摇头也不说话,跟着走了进去。
叶政自刎在相府大院,远远的杨镇就感受一种桃花散尽的意境,正是叶政不曾使用过的第四式‘桃花尽’。
俯下身来,轻轻的抚摸着地上的痕迹,叶政和他的往昔一幕幕的在他眼中浮现,直到他们送叶荌出嫁的那天,一起站在屋顶击掌而歌。
情不自禁的杨镇缓缓轻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本来开心祝福的诗歌,到了这里充满了哀伤,让听到他的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不应景的诗歌,带着外人所不了解的情感缓缓飘荡,然而杨镇又补上了一句。
“桃之殁殁,其枝萧萧。之子难归,无其家舍。”
一语道尽家破人亡,一派萧疏的景象。
“大兄啊~你还真是任性呢……”
“不过大丈夫当如是,行想行之事,大姐的行为又何尝不是一种任性呢,你本已经掩盖好一切,她不用来的。”
“算了,不说了,我们三个都是任性的笨蛋,败了就要认。”
说完杨镇起身,接过相府之人递过来的叶政和叶荌的遗物,抱拳行过一礼之后也不再说话,转身离开相府。
真是奇妙,不久前还以命相博的众人,现在居然能以礼相待。
公子和叶政有杀父之仇,面对仇人的弟弟最后能还之以礼。
候羸被叶政剑意所伤很可能不治身亡,同样对杨镇还了一个礼。
不光候羸如此,作为对杨镇狠下毒手的卿凌子也还礼了,之前的战斗中他也没有表示出因为叶政伤了候羸,而迁怒于杨镇的表现。
这叫什么事,两个做哥哥的分别打死了对方的弟弟,还能客客气气的告别,或许这才是这个时期应有的气节吧。
候羸能不能救回来杨镇不知道,但自己大概率是死定了。
叶政和卿凌子留下的意很相似,一个是生命的绝尽,一个是天地的消杀,都是在不停的灭绝对方的生命根本。
相较之下杨镇觉得自己的意貌似不是那么厉害,意分高下吗?杨镇不懂。
一边赶路一边感受着体内卿凌子残留的意,他不知道能不能在自己死前赶回去。
灵目的作用还是很强的,原本卿凌子判断杨镇七日内必死,结果硬生生的被他扛到了第十天。
把叶政所留的《四季桃花》写成书简,悄悄地放在叶荌夫婿家门前,杨镇没有和他们见面就此离去。
《四季桃花》杨镇终究是没能领会,不过他把每一式的剑意大致描述了出来,连最后一式桃花尽也补全了。
桃树林中再无桃花,只是添了两座新坟,坟里分别葬着一把剑和一支断了的桃花钗。
坐在坟前,杨镇面前摆着三壶酒,两壶立在坟前,一壶被他轻轻拿起。
“大兄、大姐,小弟也算带你们回家了。以后每年你们都能欣赏到家中桃花盛开的美景了。”
“大兄的《四季桃花》我留给了小铃铛,大姐的《内证》我也留给了小铃铛,本来我这个做娘舅的也该留点什么,但想一想我这微薄之技还是算了。”
“以后也没有机会再相见了,我会记住一切的,对于我来说,这里都是真实的。”
“不管你们到底是谁 ,在我心中你们永远是我的大兄、大姐。永远都是叶政、叶荌。”
一口饮尽壶中酒,杨镇陷入了深深的缅怀中,慢慢躺倒在地,就如同以往和叶政一起躺在桃花盛开的桃树林中那般。
油尽灯枯的杨镇眼神开始迷离,仿佛又看到了那桃花盛开的季节,叶政和叶荌笑着对他伸出双手,邀请他一起漫步桃花林……
“桃花,真美啊……”
“你们说,我是不是很蠢……”
最后的一声询问,不知杨镇问的是没能早早发现他们的异状,还是问的自己明知大梦一场却还情绪深陷其中。
一阵风吹过,桃花枝上残余的花瓣随风缓缓飘零,轻轻的落在杨镇眉心,无声无息。
桃花终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