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卡车残骸后面,王冲紧紧缩成一团,身受重伤让他不敢离开避风之处。
“他们怎么敢的。”
王冲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上千人堵门,山庄竟然抢先动手。
数以千计的幸存者前来助阵,他们也毫不畏惧的展开正面厮杀。
嘴硬的人王冲见过不少,无论再有地位,再有钱势,在他所代表的身份面前终究是矮了一层。
也有人进行过暴力反抗,只要被他带回去往屋内一关,哪一个不是化身鹌鹑。
最嚣张的团体也不愿意和他正面硬刚。
“这群人比毒贩还猖獗。”
想到缉毒同事口中的亡命之徒,王冲心生感慨。
他最崇拜那些冲锋在第一线的同僚,当年他本也有机会加入,可惜懦弱使他放弃。
很多熟识的人死后只能留下一座无字碑,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无法留名却被无数人缅怀。
“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不肯配合!”
“对,这些人命都要算在他们头上,我代表的是大义,我在替无数人发声。”
王冲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可越想越难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
一滴泪水从脸庞划过,不知是悔过,还是恐惧。
“当!当!”
钢铁残骸上发出异样的声响,不同于杂物的撞击。
“请问,有人在吗?”
寻着声音,王冲抬头望去。
杨镇轻轻叩打残破的车门,微笑地看着他,如同一个来朋友家串门的普通男子,“找到你了。”
“你别过来!我死了,领导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冲浑身打着摆子,吓得连连后退,见过对方的强大,他哪还有反抗之心。
“你们上门抢劫,我这算是正当防卫吧?”
杨镇表情似笑非笑,没有快意,反而带有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啥!?我……”
王冲愣了一下,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正想继续求饶。
下一刻巨大的真炁拳影覆盖他的眼帘。
“嘭!”
无头的尸体带起冲天的血水,转瞬之间被呼啸的狂风吹散,天地间更添一丝血色。
杨镇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王冲只是个让人膈应的小人物而已,没必要听他说什么。
重工厂带头人伏诛,这一战也就差不多打到了尾声。
回山庄的路上,沿途遇到不少伤者和找地方避风的普通人。
犹豫一番,杨镇没有再次杀戮。
山庄要的是威名,这些人正好可以用来传播威名,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场能具有自我修复性,对它的干涉会受到时间的限制。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散雨歇,狂风渐弱。
在那血色龙卷崩溃的一刻,天上下起一阵血雨,雨水敲打在残破的建筑上,勾勒出一片破败的血意山庄。
风停雨静,人心在摇曳。
战场上幸存的人或默默的逃离,或抱着亲友的尸首恸哭,或原地发呆。
许多人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心中满是战争过后的迷惘和恐惧,也许还些人满腔的热血化作了仇恨。
路边水渠旁。
想要养大女儿的疤脸大汉静静躺在这里,尸身残破,无人问津。
不知是死于高手间的战斗余波,还是正面对敌被人斩于沙场。
无神的双眼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女儿长大成人。
都说死不瞑目是因为带着对世间的眷恋,最后一刻他更想做个被女儿骑着脖子的老牛。
山庄门外的停车场。
遍地都是沟壑和人体残骸,惊人的数量证明之前战斗的惨烈。
劝阻弟弟不要前来的兄长失去了回家的希望,那个倔强少年必须得一个人担负起抚养母亲的重任。
从此想去哪再也没人阻止,一直为他遮风挡雨负重前行的兄长连全尸都没留下。
仅剩的右手死死捏着一把破碎的钢刀,诉说着死前的牵挂。
山庄内,湖畔旁。
林通疯狂的撕扯着敌人的残尸,偶然抬起脸庞,右眼中满是癫狂,左眼只剩深深的血洞。
他的一个茶友,也是曾经的旧识,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还算完整的脸上挂着一丝说不出的苦笑。
急救室内。
又一个伤者因为抢救无效死亡,木然的张着嘴,想要咽下口中的葡萄糖。
梁红的心在颤手在抖。
作为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只要握住手术刀,她的手就从来没抖过。
想到几天前,这个汉子还跑到医务室蹭葡萄糖喝,她就心中忍不住的悲伤。
“人生太苦,我喜欢甜的东西,葡萄糖甜而不腻最棒了。”
面对梁红的疑问,汉子比了个大拇指,沧桑老成的脸显得有些憨厚。
“是吗?我也试试?”看他喝的开心,梁红也来了兴趣,虽然以前曾经喝过。
抿了一小口,梁红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味道也不好,你口味真奇怪。”
汉子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傻笑。
颤抖的手举起原本放在汉子嘴边的瓶子,梁红一饮而尽,泪水无声淌下。
这一切都只是战争中的一部分缩影,在没有人察觉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绝望,又有多少人在悲怆。
战争就是这样,无论赋予多华丽的辞藻,带给人们更多的还是悲痛。
失去父亲的女孩应该恨山庄吗?
失去兄长的少年应该复仇吗?
山庄众人面对外界的强取豪夺应该妥协吗?
对山庄而言这些人是上门的强盗,对那些人而言自己是想搏一个更好的未来。
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问题。
被贪欲蒙蔽了双眼的人固然可恶,但更可恶的还是那些为了利益裹挟他们参与的少数人。
汝之英雄,吾之仇寇,或者反过来,吾之英雄,汝之仇寇。
在女孩和少年看来,山庄这些扞卫家园的英雄何尝不是他们的杀父、杀兄仇人。
矛盾不会就此消弭,而会潜藏,战争也不会结束,而会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