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燕随着洪老来到将军府,先是被金碧辉煌的大门吓了一跳。时王府初建时百废待兴,所以除了那块牌匾,几乎没有什么画壁雕饰,内部也是偏小,甚至根本不像一处王府,而像是个偏大的院落。
这也是为什么时逢燕从小就喜欢往别人家跑,毕竟不论陈家还是孟家都比自家大,玩的东西也就多了不少。
而大恒将军府算是整个的奢华,连门框上都要画上一遍红漆,在刷一道金漆。一屋子,更是奇石异木轮番登台,一个个如走马灯似的不重样,时逢燕光走出前面这处假山就走了两分钟。来到中厅后更是吃了一惊,光是熏香炉子就点了七八个,四个高大的摆在墙边,四个小的放在各处桌案上,屋子里若有若无的香味如同轻轻抓痒的手,让人紧绷的神经立刻软下来。
李承明从中厅后的院子里走出来,穿着银灰色的长袍,显得温润如玉,伸手做个请的手势,把时逢燕请到客位。
“燕二兄弟且稍等,家父在更衣。”
“能见到李将军简直是人生之幸。”
“嗯!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说话好听的小辈!”一个身穿红袍,两颊微凹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正首主位,时逢燕观察一番,发现他眼底发乌,应该是纵欲过度,只是早年将军的底子打的好,加上修为高,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不对啊,他为何有这么高的修为?
时逢燕单膝行了军礼。“小辈燕蛛,拜见李将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李将军果然气宇轩昂,天潢贵胄。”
李平藩虽然听多了这些漂亮话,但还是乐呵呵地叫时逢燕起来。
“听闻你是安国的人,你是安国哪里的啊?”
“回禀大人,小子是安国下京人。”
“下京?”
“就是京城旁的一处城市,离京城不过几里,所以被称为下京。”
“啊,知晓了。也就是说,你在这个下京生活,那你去过安国的京城没?”
“自然是有过的,下京的百姓会去京城卖货,我也年年随师傅去的。”时逢燕不等李平藩发问就补充道:“是教我做炸肉的师傅,他一家算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做炸肉的,不就是婶婶龙小樱?
小时候就是叔叔婶婶带自己去下京玩,和哥哥姐姐吃馅饼和烤肉。
时逢燕脸上勉强维持着笑,眼底已经升起了悲痛。
李平藩看这样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装作不经心地说:“那你若是得空替我给你家里问好吧。”
“将军,小子家里人已经不在了。”时逢燕衣袖遮脸,擦擦眼泪。
“人寿在天,燕二兄弟大可不必太伤心了。”李承明借机添一把火,势必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失态失态,真是贻笑大方。”时逢燕眼眶通红,勉强一笑,把编好地故事娓娓道来。
“初四那天,我偷偷跟着时家大小姐来到城外,却看见五绝山邪修成群结队,与她厮杀起来,我不敢靠近。后来她慢慢不支,从山间滚落,我心急如焚,偷偷靠过去时听到那头子说道什么半城人药、半城血食,也没有在意,急忙跑去山崖下,想要救她。”
时逢燕深呼吸几下,似乎给自己打气似的。“我来到山崖下,发现她已经被树杈贯穿了胸肺,只好亲手挖了个浅坑埋下了她,然后拿走了她的乾坤袋,心想去时王府报信的。”
时逢燕长呼一口气,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一样靠在椅子上,慢慢说:“结果到了下京已经是深夜,整个城区着火,安国士兵围住城门,不让人进去,我便想去时王府报信算了,却发现有一人站在下京城墙,仔细一看似乎穿着五绝山的衣服。”
“当时我便知道了,邪修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安国内与五绝山有了勾结,下京被当做养料喂给他们,我师傅一家就这样……”时逢燕低下头去,捂脸痛哭。
李承明和李平藩相视一眼,没找到这个说辞的破绽。李承明更是走过来拍拍时逢燕的肩膀,出声安慰:“这都是安国朝廷和五绝山的错,燕二兄弟不必太伤心了。”说着便让侍女拿热毛巾来。
时逢燕慢慢平静下来,抬起涕泪纵横的脸,拿起一旁侍女准备的毛巾,把脸擦了个干净。
李承明偷偷把手在衣服上擦擦,随后坐回原来的位置。
李平藩招招手,让侍女上菜。
这顿饭只有时逢燕和李家父子二人在桌子上,可见是要谈些敏感的话题。
“燕兄弟的修为也是高深莫测,不知目前是?”
“练气二阶,来元都的路上突破了。”
“哦,真是青年才俊啊。我听洪老说燕兄弟有门漂亮的武功,不知道是从何学来的?”李承明继续问,似乎是要把时逢燕吃透看透一样。
时逢燕倒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学艺时被毒蜘蛛咬过,据说是我的授业恩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性命,我也就得了个燕蛛的名字。这门武功也是无师自通,应该和这段经历有关吧。”时逢燕轻轻夹起一颗花生米吃下。
“真是奇遇啊哈哈。”李承明明显不怎么认可时逢燕的说法,要他信这个,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位是灵兽化形。
“小将军你呢,修为几何?”
“我?”李承明没想到时逢燕会转守为攻,不过问的也不是什么太敏感的话题,也就藏了藏拙,说道:“练气三阶,马上突破四阶了,燕兄弟若是有灵药可用也是很快能突破三阶的!”
时逢燕想起所谓灵药,其实就是吸收真气长出的药草,在大安一株灵药要很贵,时王府的俸禄里也有灵药,但是去年开始就缩减了。自己之前因为难以吸收真气,把灵药都给了哥哥用,所以严格来说他就真的没用过灵药,更不用说药液和丹药了。
时逢燕轻轻一笑,自嘲道:“我这样的人还能用上灵药吗?”
“别这么说,燕兄弟可以做我们将军府的供奉嘛,就保护我的幼妹如何?”
时逢燕吃了一惊,心想这李平藩估计已经五十多了,还能生个孩子吗?随后知道失礼了,低头告错。
“抱歉,方才吃了一惊,不知小将军的幼妹是?”
“我幼妹是我母亲所生的。”说着瞥了一眼李平藩。李平藩喝了一口汤,接过话来:“我那发妻给我生了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闺女。生闺女的时候三十三岁,顺风顺水惯了难免有些意外。”
“唉——”李平藩方才高大的身影矮了几分,随后把汤碗放下。“我就这一个闺女啊,家里最疼她,所以惯的不成样子了。”
“是燕某多言了。”时逢燕知道提到了他们父子的痛处,多少要低头认错。
“燕兄弟不必自责,是我不好,提到幼妹。”李承明端起酒杯,“这相逢即是喜事,我们不谈这些。”
“小将军说的是,燕某不懂审时度势,自罚一杯。”时逢燕喝下了杯中的酒,这酒前段绵软,入肚后却从舌尖开始发烫,一直烧到胃里。
“燕兄弟没见过这种酒吗,这酒是将士们庆功时喝的,不能一口全喝掉。”李承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心想果真是土包子。
“何谈这酒,便是将军府这等金碧辉煌,还有这么大一桌菜,我都是第一见。”
饭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过时逢燕倒不是违心说话,毕竟龙小樱确实不会三个人还做一大桌菜,就连时宵玉回来那几天,她想的也是“爱吃什么”而不是“做什么撑面子”。
一饭过后,李承明把时逢燕送回了客房,进了李平藩的屋子。
“父亲,儿斗胆相告,这燕蛛不是寻常人物。”李承明跪在软垫子上,恭敬道。
“所以你要杀他还是用他?”
“自然是用,只是要有点诀窍。”
“如何有诀窍,说来听听。”
“今日可见,他对家人之情和男女之情极其重视,不然不会给时家小姐收尸,而且见识短浅,纵然天赋异禀,也终会限制他的前路。所以后天百嘉园的宴会,我叫些朋友来,与他说一段姻缘,无论是嫡女也好庶女也好,他指定是觉得高攀的。实在不行,还有小妹呢,养了小妹这么多年,她为家里牺牲一下,也是合情合理。”
“你小妹中了邪了!日日想着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一点不顾家里,她怎会……”
“无妨,让他当个供奉接近小妹,若是真的成了他便死心塌地。但若是他真的惹到小妹,我届时便以将功赎罪的名义叫他去大安做卧底就好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我们终究是利用的了他的。就算他克己守礼,我还能制造些机会不是?”
“可是……罢了,就你说的办了,一个女孩子而已。若不是日日想着她那一面之缘的情郎,还不加掩饰让全元都都知道了,早就把她嫁出去了!”